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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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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高架桥上疾驰,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急速的后退,就如这些年的光景。
“累吗?”云逸看着糖糖望着窗外出神,轻声开口。
“不会啊,倒是挺开心的。”糖糖回过头看他,“谢谢你,云逸。”
开心?开心什么呢?云逸看着糖糖转向车窗的侧颜,开心不再逃避?开心慢慢尝试面对?一明一暗的灯光在糖糖脸上掠过,表情看不大真切。
“糖糖,我们下周一再回香港好吗?”
“怎么啦?”
“家里有点事,我要回去一趟,估计得耽搁几天。”
“我后天还有课。”
“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不用担心。复诊的时间也改在了下周二。”
“哦,那好。”
五年前的那场大病,夏云逸变成了黎雨糖的生活管家,衣食住行,事无巨细他都替她安排得井井有条。久而久之,他习惯了照顾,她习惯了依赖。糖糖有时候甚至怀疑,倘若有一天云逸不在她身边,她是否还能像从前一样独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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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0,LH796次航班依旧显示delay。夏云逸看了看表给老于打电话。
“老于,我还有点事,估计会迟到。你帮我去接一下糖糖,记得提醒她出门前把药吃了。班长那要是问,你帮我解释一下,我尽快赶到。”
收了线,夏云逸盯着屏幕发怔。这样做对吗?自从下了那个决定开始,他似乎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对的吧,毕竟这是帮糖糖解开心结的唯一办法。可是为何诸多不顺?如果长歌今天还到不了,他不知道还能找什么借口让糖糖继续留下来。
铃声响起,糖糖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接通。
“还在家?”
“恩,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那个,班长说再等你半小时,不来就开吃。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出发?”
云逸抬头看了一眼候机大厅里的电子钟,“半小时,半小时后我就过去。”
“好,你开车小心,拜拜。”
“糖糖,”就快挂断的时候,黎雨糖听到夏云逸在听筒里唤她,“对不起,你和老于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
“恩,好。”心突然就定下来,摁掉电话,朝着身旁的老于莞尔,“他说他马上就来。”
快步离开候机大厅,回到车上,夏云逸拿起副驾驶座上的两张机票,19:23,C城——香港。随即下定决心,不再改签。
12:30,云龙山庄,702。
刚开机,莫长歌就收到夏云逸的讯息,抬腕看表,12:33,飞机整整晚点四个半小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应该还不算太晚。
走出机场,强烈的光线让长歌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熟悉的乡音,拥挤的人流,都让他心里觉得温暖,眼底不自觉有些湿润。干脆闭上眼,感受着故乡的气息。
“我回来了。”莫长歌轻轻地开口。
一别十年,只有阳光,和煦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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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逸到的时候,只见硕大的圆桌,佳肴美酒,二十来号同学有说有笑。
他在黎雨糖身边的位置坐下。
“对不起,来晚了。”
“知道迟到了就自觉,先干了这杯。”说话的是老于,起身就往夏云逸的杯子里倒酒。
“待会还要开车,我就以茶代酒给大家赔罪。”
夏云逸笑着拿起黎雨糖的杯子一饮而尽。
“你这也太够意思了”,老于摆明不买账,“喝了酒可以叫代驾,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别指望着就这么敷衍我们啊,大伙说是不是?”
“副班,你就喝两口意思意思。”
“就是就是,迟到了没点表示怎么行!”
多年未见,虽然各自际遇、身份都与学生时代大不相同。不知是否气氛使然,大家似乎也都回复了当初的模样。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有要放过夏云逸的意思。
“迟到受罚是应该的,不过咱们这次换个罚法如何?”知道躲不过,看大家兴致勃勃的样子,关子估计是卖不到最后了。
“我这次带了个人回来,你们看到了保证高兴。”夏云逸抬腕看看表,“他刚给我打电话说就快到了。”
“我可没打算替你给大家赔罪。”
朗朗一声将一桌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包厢门口。黎雨糖也下意识的回头,却在目光触及那人的刹那怔愣住了。她依稀听到很多人在说话,或兴奋,或调笑。她似乎还看到老于朝那人冲过去,猛地熊抱住。可她听不清楚大家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血液似乎一下子全冲上了脑,脸很烫,耳朵很烫,就连呼吸都是烫的。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样的急促而有力,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胸膛。
“小糖”,熟悉的声线在耳边想起,莫长歌在黎雨糖的另一侧坐下,“最近好吗?”
小糖,有多久没听人这么叫她。母亲叫她雨糖,云逸和朋友们都叫她糖糖,只有他,叫她小糖,一如当年,那样亲昵却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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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糖,能把陈老师桌上的试卷递给我吗?”
高一年级组办公室,那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叫我吗?”黎雨糖回头看着那个低头蹲在地上的清瘦少年,眼神里透着询问。
“嗯,麻烦你。”
糖糖顺手拿起试卷,一转身便看到了那个微笑。唇红齿白的少年,逆着光,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五官在阴影里被柔了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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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与现实重合,定格在莫长歌微笑的脸上。黎雨糖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清他的模样。五官无甚改变,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些英气和沉稳,这样的微笑很容易让她把眼前这个人和曾经的莫长歌混淆。
“嗯,挺好的。”黎雨糖努力莞尔,不自觉攥紧的手已透出微微的湿润。她回头看向夏云逸,“我去下洗手间。”
夏云逸起身,随着糖糖走了出去。
“长歌,算算咱们真的好些年没见了。”开口的是班长,曾经和莫长歌、老于还有云逸四人同宿舍。
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莫长歌垂眸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将自己的杯子斟满,举起向班长示意:“前两天聚会我因为开会没赶上,今天班长请客,虽然迟到但好歹还是赶上了,我先敬大家一杯,希望大伙原谅。”说完一饮而尽。
是啊,真的好多年了。离开的时候,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如今却已近而立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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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逸靠在饭店过道的墙上,手下意识的去口袋里摸烟,拿出来的却是一盒贴了史迪仔便利贴的巧克力:说好了不抽烟的,不遵守约定的人,要罚你给我写功课。
糖糖,你个笨蛋,你除了会压榨我帮你写功课就只知道躲起来哭。你既然是为了莫长歌就哭给他看啊,为什么每次都让我找到你!
云逸的手指抚过便利贴上糖糖的字迹。
你好不容易才开朗一些,我,是不是做错了?
转角处响起脚步声,云逸以为是糖糖,抬头却看见一身西装笔挺的莫长歌。
记得那年斯图加特大雪,糖糖被确诊为地中海贫血。突如其来的噩耗和高昂的医疗费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就在他最无助和不知所措的时候,在离C城万里之外的柏林,云逸意外地重遇了莫长歌。
“一直忘了好好跟你说谢谢,当初如果不是你借我钱还帮糖糖联系到Jacob,我想我可能真的……不管怎么样,谢谢。”虽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长歌一直有种超龄的稳重与成熟,于夏云逸而言,比起伙伴,长歌更像哥哥。
柏林的重遇不是巧合,却是意外。长歌抬手摸了摸鼻梁,道:“你们什么时候回香港?”
“今天晚上的7点多的飞机,糖糖明天要上课,后天还约了Jacob复诊。”云逸将巧克力放回口袋,“有烟吗?”
“Jacob不是嘱咐过你,烟要少抽。对小糖,对你自己都不好。”莫长歌下意识的皱眉:“也不是个烟瘾重的人,戒了吧。”
“已经在戒了,”云逸下摸了摸口袋里的巧克力,“长歌,和糖糖好好谈谈吧”
“如果她愿意的话。”长歌推了推眼镜,“不过……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下半年打算回国,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吧。”
“回国?你打算呆多久?”
“短期内应该不会回去了”
“那莫叔叔怎么办?”
“我爸……上个月过世了。”
消息来得突然,夏云逸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良久才开口道:“对不起,长歌,我不知道……”
“没事。”长歌靠向身后的墙,脸大半都陷进阴影里,看不大真切神情。
死亡,对他而言,应该算是解脱吧。
“你呢?跟夏叔叔妥协了?”
夏云逸没想到长歌会问他,怔愣了一下,有些无奈道:“不得不说,我家老头真的很厉害,他早就算准了,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逼我就范。”
“你真的要放弃钢琴吗?”
“我别无选择。”云逸看着长歌正色道:“长歌,对我而言,糖糖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梦想。既然是个梦,想过,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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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我知道这么多年来,糖糖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虽然糖糖不知道,但她生病时你对她的好,对她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瞒着她,但我不会过问。长歌,如果你能给她幸福,我放手。如果你不能,也请和糖糖说清楚。那么从今以后,糖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云逸离开时的话还在耳边,莫长歌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说清楚?如果事情能说得清楚,那么当初又何须不辞而别?如果只要说清楚事情就能解决,那么他也勿须如此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