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花香》送君十里

1、巨变

　　成国公府。

　　“啊！”伴随着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两个才刚跨出房门的婢女，又慌慌张张地重新奔回了屋里。

　　里屋床上，一个看起来约莫十来岁的少女正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拼命地摇晃，口中更是吐出晦涩不清的话语。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啊！”其中一个身穿白色麻布丧服的婢女惊慌失措地去扶少女，却被少女用力地一把推开。

　　“小姐……”另一个婢女身上的衣裳虽然颜色清浅，但却不是丧服，衣服上甚至还有浅蓝色的刺绣，此刻她正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少女，眸中闪过惊惧与不屑。

　　被推倒在地的婢女忙又爬了起来，含着泪用力抱住兀自挣扎不已的少女，声音哽咽：“小姐别怕，奴婢在这里呢，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的，小姐不怕……”

　　不知是这婢女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少女折腾得累了，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下来。

　　直到少女完全安静下来，婢女这才缓缓松开手臂，稍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给您请大夫来瞧瞧？小姐您先躺下歇歇，好不好？”

　　“你是……半晴？”少女张了张口，有些惊疑不定地吐出几个字后，又猛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她竟然说人话了！

　　半晴吓了一跳，忙去掰少女的手，再一次泪流满面：“小姐，您不要吓唬奴婢，就算夫人不在了，小姐您也要好好地活着呀……”

　　“我真的……”变成人了？少女似乎没有听到半晴的哭声，反而神色呆愣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思绪中。

　　半晴哭得更加厉害了，声音嘶哑，带着沉痛：“小姐，您不能这样啊，夫人之所以……都是为了小姐您啊，您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了啊！”

　　“我……没事……”一瞬间，少女的思绪被拉回了，她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半晴的手，斟酌了半天，才语速缓慢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犯傻的……”

　　半晴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看着少女：“小姐，您说的是真的吗？”

　　“对，我不骗你。”少女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了，既然小姐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先退下去吧，整整两天没有合眼，我都快累死了。”另一个婢女有些不耐地开了口，她刚刚确实是被自家小姐吓到了，但是现在也已经想明白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去世，闹一闹也实属正常。

　　只是半晴却仍有些不放心，夫人已经去了两天了。

　　自从夫人死后，小姐就不哭也不闹的，不仅按时吃饭，还正常睡觉，从不让人操心。但越是这样，半晴就越是不放心，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小姐若是憋坏了可怎么好？

　　幸而方才小姐终于哭闹起来，半晴虽然也十分担心，但内心里却隐隐松了口气。

　　“半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让你担心的。”少女拍了拍半晴的手背，微微露出些笑意来，说到这里，少女又转头看了眼立在床边的另一个婢女，有些迟疑地道，“你是……双夏？”

　　“正是奴婢。”双夏微微点头，神色上却没有恭敬。

　　少女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含笑重新看向半晴：“你快和双夏一起下去歇息吧，这两日来你一直守着我，定然是累坏了吧？”

　　说完这话，少女先兀自加深了笑意，自己果然是变成人了，才一会儿工夫，竟然就可以正常地说出人类的语言了。

　　半晴虽心下仍有些不安，但看到小姐脸上的笑容自然又真挚，想来是真的想开了，这才点了点头：“那奴婢就先下去了，若是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进来，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我知道了。”少女点了点头，目送着两人出了门，这才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先是伸出双手，像看宝贝似的仔细看了一遍，活动了一下每一根手指后，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脖子，还踢了踢脚，她竟然真的没死，而且还一下子变成人了！

　　是的，在此之前，她并不是人类中的一员，而是一只百灵鸟。

　　在前一次失去意识之前，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一个坏孩子用弹弓打伤了翅膀，导致自己不能正常飞行而掉到了地上。

　　当时又恰好有一只波斯猫路过那里，于是自己理所当然地被抓住了，再后来她应该就被那只猫给吃掉了吧？

　　只是没想到，在死了之后，她竟然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而且还成为了人类！

　　少女抬头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因为就在她刚刚醒来的那一刻，脑袋里便涌入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这也正是她发出那声惊叫的原因之一。

　　根据之前获得的那些记忆，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楚沁月，是成国公府的三小姐，也是成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今年十二岁，是个性格柔弱、且十分腼腆的小姑娘。

　　就在两天前，楚沁月的母亲刚刚去世。

　　那日楚沁月与自己的母亲一起去寺庙上香，结果回程的路上，马匹突然失控，马车也被掀翻在路边，楚沁月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失去了性命。

　　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的缘故，想到这里，少女，不，从今往后，她就是楚沁月了。

　　想到这里，楚沁月感到一丝酸楚，心里也跟着钝痛起来。

　　想必对于自己母亲的死，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除了感受到丧失亲人的痛苦外，一定也觉得十分内疚吧，不然她也不会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件事，甚至连母亲的灵堂都不敢去看一眼了。

　　而她之所以会这样想，除了因为母亲确实是为了保护她才牺牲的缘故外，似乎还包含着另一层原因，那就是这个家里其他人的态度，那种表面上关切担心，实则暗藏祸心的态度，才是造成这个心结的关键原因吧。

　　不，并不是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相反的，你只有更好地活着，才能让你的母亲走得更安心啊。

　　楚沁月在心底这样无声地诉说着，只可惜那个人大概再也听不到了。

　　“三小姐还在休息吗？”一个柔和、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楚沁月侧耳倾听，马上判断出了这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她也灵活地跳到了床上，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来者应该是楚沁月的父亲最为宠爱的一个妾室，府里的人都称她为何姨娘。

　　“是，小姐正在屋里歇息呢，姨娘可要进去看看小姐？”作出回应的竟然是双夏那个丫头，从她刚刚对自己的表现来看，楚沁月还以为她是个不懂规矩的下人呢，没想到这时候倒热情起来了。

　　“小姐才刚歇下，何姨娘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半晴犹豫着开了口。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双夏打断了：“姨娘能来看小姐，那是小姐的福气，怎么能把人拦在屋外呢？”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半晴焦急地解释，却再一次被打断了。

　　“夫人去了两日了，小姐却连门都不肯出，难道不该好好劝劝吗？就算小姐心里再是难过，也不该这样吧？”双夏的声音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拔高了不少。

　　半晴虽然有心为自家小姐说话，可面对这样的说辞，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何姨娘适时地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还是进去看看吧，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她休息的。”

　　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了，楚沁月抬眸看过去，就见一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进来，身上着的是一身孝服，头发随意绾起，别了一朵素白的簪花。

　　“何姨娘……”楚沁月调整好情绪，慢慢地想要坐起来。

　　何姨娘忙上前按住楚沁月，微微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你这孩子，还不快躺好，你母亲已经是不在了，你难道还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吗？”

　　“我想去母亲的灵堂看看。”楚沁月垂下眸子，声音也有些低哑。

　　何姨娘闻言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母亲的死也不能全赖在你身上，你可千万别太难过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

　　楚沁月闻言几乎要笑出声来，又是这种话，听起来多么的感人，可实则是在暗示自己，母亲的死就是自己造成的。

　　“我的孝服呢？我一定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楚沁月动作缓慢却又坚定地坐了起来，便要起身下床。

　　何姨娘闻言，竟然一下子红了眼眶：“你母亲若是知道你对她的情意，便也甘心为你赴死了，只是她如今已经入棺，实在是……”

　　“已经入棺了？怎么会这么快？”楚沁月满眼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