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战争]七月》四季之夏

10、第十章

　　七月楞了一下，随即稍微仰起脸去看右京，他的双眼藏在眼镜后面，眸色如深沉的海，那样深的颜色，只要稍微往前走几步就会陷进去。

　　沉默在蔓延。月凉如水，夜风习习，右京盯着七月看，看着她依旧沉默不语，看着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心里有点无奈。

　　“走吧，先进去，晚上风大。”

　　七月没有作声，一言不发地跟在右京身后，在电梯到达起居室时，她伸手想按下自己居住的楼层，斜侧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扭头望去，光笑盈盈的脸近在眼前，“不行噢~！七月桑，小右京不是说了要做饭给你吃吗？”

　　“我……”

　　还没等她说完，站在前面的右京回头看着她，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七月桑，刚刚木之本先生发了邮件告诉我，说你今天忙了一天，不仅晚饭，连中饭也没吃。即使如此，七月桑还是要坚持说自己吃过了吗？”

　　七月垂下眼睑，抿了抿唇，最后妥协了。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右京先生要如此坚持呢？在她看来，吃饭这种事都是很随意的。不管是以前，还是跟美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坚持让她吃饭。

　　美和妈妈向来纵容她。

　　想到美和，七月慢慢笑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光撩了撩长发，颇有兴趣地从旁观的角度看着她，红唇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三人来到起居室，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因此除了风斗和琉生外，兄弟们和绘麻都在。光看到枣，笑得眉眼弯弯，“哦呀~平时很难在家里见到阿枣的呢，果然两个妹妹的魅力就是大哟。”

　　枣揉揉头发，很是无奈：“你说什么啊光哥，我今晚来是有点事要跟右京哥说。”

　　正往厨房走的右京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头也不回地说：“等我忙完再说。”

　　坐在沙发中间的绘麻见状，连忙过去帮右京的忙。今晚由于右京有工作要忙，会比较晚归，所以兄弟们的晚饭就交给了绘麻，绘麻原本留了两份晚饭出来，枣过来时吃掉了一份。

　　“右京先生吃了吗？”绘麻端出剩下的一份晚饭，看向七月，柔声问：“七月桑，你吃了吗？这份晚饭是我做的，如果七月桑不嫌弃的话……”

　　右京仔细看了一眼绘麻手中的晚饭，发现热量较高，肉菜居多，不适合给两顿滴米未进的七月吃。他顺手接过盘子，微笑道：“绘麻桑，这里交给我就行，你去跟兄弟们说说话吧。”

　　绘麻迟疑了一下，然后在右京温柔却略带强势的视线下回到原来的位置。

　　从头到尾插不上一句话的七月揉揉发顶，不想去兄弟们那里凑热闹，干脆坐在饭桌边，闭着眼往桌上趴，呼吸声很轻，仿佛一个不经意间就能忽略。

　　周围的声音有很多，混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谁是谁。七月迷迷茫茫间，诸多声音渐渐远离，沉寂了一会儿，一道软糯的声音从远方飘来，而她陷入了沉睡。

　　“七月！七月！”

　　“七月！七月你还好吗？”

　　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软软的，轻轻的。

　　小小的七月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茫然地抬头去看，阳光透过窗户蔓延进来，能看见细微的浮尘在旋转，坠落。

　　“浅白……”

　　“七月！是我！七月！你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额头还烫吗？”孩童充满焦急担忧的话语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渗透进来。

　　阳光开始强烈，照亮了黑暗的、压抑的屋子，浓郁的光线落在地面，似乎将阴郁的空气也驱散了，只有晃花眼的光芒存在。

　　小小的七月仿佛听不见浅白的呼喊，神色迷茫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金灿灿的阳光，冰冷到失去温度的手指在刚触碰到阳光的瞬间又猛地收回去。

　　这样温暖的光芒，不属于她。

　　如果触碰了，就会更加渴望阳光。

　　在这间阴暗的屋子里，只有阳光是奢侈的，如果被她这样冰冷的，脏兮兮的手指碰到了，阳光是不是就会消失了？

　　“不会哦，七月，阳光会一直在，我也会一直在。”

　　“真的吗？”

　　孩童慢慢站了起来，瘦弱的、营养不良的身体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巴掌脸大的小脸上，琥珀色的眼眸亮着惊人的光华。随着阳光逐渐消散，孩童眯起眼笑了起来，朝小小的窗户伸出手。

　　……

　　“七月桑？七月桑？”

　　猛地睁开眼，七月一脸恍惚，耳边那道软软的，轻轻的，充满稚嫩的声音还在说着：“真的，七月，姐姐会一直在，姐姐会保护你。”

　　……是梦？

　　那样久远的梦，竟有些遗忘了。

　　“七月桑？怎么了？做梦了吗？”

　　右京温柔的声音穿过萦绕在脑海中的童音，笔直地跃进耳朵里，七月混沌的思绪恢复清明，没有抬头，低低地“恩”了一声。

　　把手中端着的饭菜搁在饭桌上，右京垂眼看着依然趴在桌上的妹妹，漆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包裹着纤瘦的肩膀，透过发丝间，能看见苍白的侧脸。她垂着浓密的睫毛，眸色很浅，像琉璃珠一样，干净到不染一丝杂质。

　　此时那双浅色的眸子沉淀着明明灭灭的彷徨，似乎还没从睡梦中彻底清醒，右京看着她淡到没什么情绪的表情，很莫名的，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心脏隐隐抽痛了一下，右京皱皱眉，招呼七月吃饭时，抬了抬镜框，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七月坐直身子，一口一口吃着饭菜，面容平静。

　　*
　　半夜，七月摘掉耳机，呆呆地抱膝而坐，耳机线垂在胸前，隐约能听到轻缓的音乐声。

　　周围静悄悄的，走廊外面也静悄悄的，夜晚时分，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七月呆坐了半刻，起身来到起居室，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厨房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光。

　　她停在原地，又抬脚往厨房走，随着走近，一头鲜艳的红发映入眼帘。正从冰箱里拿出布丁的侑介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关上门，一个扭头猛地看见安静站在不远处的七月，脸色变得惊恐。

　　“哇啊！鬼？！”

　　等自家哥哥一阵大叫完了，七月才淡淡地说：“侑介君，声音太大了，会吵醒他们的。”

　　侑介急忙闭嘴，偷偷看了妹妹一眼，很快挪开视线，磕磕绊绊道：“那、那个……你要吃吗？布丁。”

　　七月摇了摇头，“谢谢侑介君，我想喝水。”

　　侑介闻言，放下布丁，倒了一杯水递给妹妹，视线飘忽着就是不看她，“给。”

　　递到眼前的水杯细看之下有些摇晃，七月微微怔了怔，接着接过水杯，弯着唇角笑了一下：“谢谢侑介君。”

　　“没、没什么。”鲜少照顾过妹妹的侑介觉得刚才的自己还不赖嘛，有身为哥哥的样子。

　　两人离开厨房，坐到沙发上，开了一盏同样暖黄的灯。

　　“你睡不着吗？今天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利不？”侑介三两口吃完整个布丁，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身边坐着一个妹妹，赶紧端正哥哥的样子。

　　七月并没有看到他丢脸的模样，抱膝而坐，说：“恩，还算顺利。”

　　话音落下，尴尬在弥漫，侑介抓耳挠腮地想着话题，又一次偷偷去看了妹妹一眼，不过半秒的时间，再次快速地挪开视线。

　　说实话，侑介从小到大跟女孩子接触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前阵子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妹妹，却是他的同班同学……

　　思及此处，侑介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难看。

　　然后没过多久，家里又来了一个新妹妹，比起绘麻，这个新妹妹的性格实在难以捉摸，好像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跟人接近，所以新妹妹在兄弟们心里有了一个难以亲近的印象。

　　彼此无言，侑介索性任由安静在空气中流动，动了动身体，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新妹妹初次来家里的时候，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安安静静地站在公寓门口，娇小的个子看起来很纤瘦，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精致的面容变得朦朦胧胧，摇曳的风吹起如墨般的长发。

　　侑介缓缓扭头去看低垂着头的妹妹，眼前变得模糊，好像他还站在那个午后，跟着兄弟们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娇小的妹妹回过头来，氤氲流转的光晕顺着她的发丝一圈一圈散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印着璀璨绚烂的光辉，当真是耀眼到令人惊艳。

　　暖黄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侑介骤然回过神，匆忙伸手捂住脸，白净的脸不知不觉红透了。

　　喂喂喂你在想什么啊朝日奈侑介！

　　稳住略显急促的呼吸，带着心虚一样的心情，侑介从指缝中看向妹妹，她应该是听到了自己的动静，趴在膝头的动作停顿了半响，露出一只眼睛疑惑地看他，丝绸似的长发滑下肩膀，一截白嫩的脖颈毫无预兆被暴露出来。

　　“你怎么了？侑介君。”

　　“没什么！”侑介飞快地说，然后扭开头，声音闷闷的。

　　七月哦了一声，半阖着眼，有些困倦。暖黄的灯光再次闪烁了一下，她伸出指尖，光线立刻爬上她的手指，为苍白的肤色添上温暖的颜色。

　　“呐，侑介君。”她的声音浅浅的，呼吸也极浅，“你知道‘活着’是什么意思吗？”

　　秋叶说：你还在这里，就是活着。

　　葵说：活着，就是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活着”究竟是什么意思？

　　乍一听这句话，侑介怔楞了片刻，紧接着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很久，久到落地窗外的月亮被云层遮盖住，他才用着清亮的声音说：“只要生命还存在，就是活着，只要呼吸还在，就是活着。”

　　侑介说不来什么大道理，但是他觉得“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七月抬眼去看侑介，少年的表情不复往日的张扬，眉眼间满是坚定，俊秀的脸一下子变得俊美起来，有了几分男人的风采。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可爱的虎牙若隐若现。

　　“侑介君真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