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传》棠陌

2、第一章

　　杨妃娘娘告诉我，我出生的日子，正值梅雨时节。连绵不断的阴雨冲刷着长安的大街小巷，潮湿的空气遍布大明宫。连日来不见阳光，宫人们都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木讷地幽灵般游走在大明宫中。

　　我出生的那天，天气突然放晴，和煦的阳光倾泻在宫墙棱瓦上，大明宫仿佛一日之间有了生气。父皇大喜，恰逢我出生，特赐封号“高阳”。因为父皇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我的母亲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身份卑微，地位低下，我出生后没多久就连同我的母亲被父皇遗忘在角落里。

　　母亲身份卑微，没有资格亲自养育我，我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送到专门抚养皇子公主的殿所里，由专门的太监宫女照顾饮食起居。我对我的亲生母亲没有多少记忆，每年她得了机会能来见我一次，但那时我尚年幼，与她也并不亲昵。印象中只记得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可怜女人。

　　宫女太监们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其实应该说是谨小慎微，他们碍于我的公主身份，对我言听计从，从不怠慢。可是在我看来，这个殿所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四岁那年，身边服侍我的宫人告诉我，我的母亲病重，我该去看看，送她最后一程。当我走进那个小小的阁楼里，刺鼻的药味侵入鼻间，氤氲着一股发霉的气息。我的母亲躺在一张木质的床上，这个不受宠的女人见到我来，似乎很是高兴，掩嘴轻咳了几声，扬手招呼我过去。我却有些害怕地退后了几步。她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受伤。长大之后回想起来，当时我最该做的是去拥抱她，可惜很多事没有如果。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母亲，后来便听宫人们说她去了的消息，我尚且年幼，也并无多大反应。宫人们议论了一阵子便不再有人关心她的死，很快她就被人们遗忘了。

　　平日里，我在掌事姑姑的指导下学习宫中礼仪，偶尔读些诗书，宫中对公主读书管教得并不严，不似皇子们，日日拼了命的发奋读书、习武。一得了空，我就会找宫女们陪我踢毽子。我不喜读书，对踢毽子倒很有兴致。我和宫女们比赛踢毽子，从没有人能赢我，后来我才知道，她们不是不能赢我，是不敢。

　　这一天，我照往常一般在花园里踢毽子，依旧没有人能赢得了我，我的嘴角不经意扬起了得意的笑容。那日春光明媚，柳树抽了新芽，露出一派生机的模样，阳光倾撒在园子里，微风吹皱了太液池的一池春水。

　　宫女们垂下头，直赞道：“公主殿下聪慧，奴婢等是万万不及的！”

　　我得意地吹起了口哨，对她们的恭维很是受用。这一次，我把毽子高高的抛弃，毽子却没有如期待中的落下，而是被一个少年接住握在了手里。

　　面前的少年俊逸出尘，鼻梁高挺，嘴唇微薄，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他笑得一脸无害，那和煦的笑容仿佛合着这明媚的阳光揉进了一池春水里。

　　我眨巴着大眼，仰望着这个高我许多的少年，“你是谁？为什么抢我的毽子？”我稚嫩的童音如山泉叮咚，在这里我只认识身边的掌事姑姑和宫女太监们，这样的少年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就是高阳？”少年探究的目光审视着我。虽是审视，却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我并不反感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封号？这宫中很少有人这样叫我。就连赐给我这个封号的父皇，”我讷讷道，“父皇，他，他也不记得我了罢。”

　　“看来这真是个没劲的地方，”少年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说完不等我回答，他拉起我的手就走。我回头求助地看向宫女们，她们都把头深深地埋着，朝着我们行了个大礼，并不阻拦。

　　少年高我许多，步子也迈得大，我只是个五岁孩童，自然跟不上他，可是手被他牢牢攥着，我就像一只小鸡仔被他拎在手里拖着走。

　　“喂，喂！”气喘吁吁的我终是大喊出声，“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呢？”

　　“我叫李恪，是你的三哥！”洪亮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搅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过了一会儿，李恪带我来到了马场。我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从前所见都是雕梁画栋，古朴雅致的宫殿阁楼。今日，这个我从前只听宫人们说过是皇子们骑马射箭的地方，就这么如一副画卷徐徐在我眼前展开。说是一幅画卷，其实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只是空旷，辽阔。可我只一眼就很喜欢这里，它给我的感觉很自由，无拘无束。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奔跑。（神经质的作者菌：奔跑吧高阳！We are 伐木累！）

　　“小十七，看到了吗？”李恪微笑着低头看向我，“这就是我们自由驰骋的地方，在这里，我们可以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三哥，你为什么要带高阳来这里？”我侧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小十七，今天你只管好好玩，我可以教你骑马。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可以经常带你来。”李恪虽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此时却一脸郑重地承诺道。

　　“好。”我轻轻回答了声。

　　李恪带我来到马厩。马厩由木头搭制而成，按照上、中、下三等，以及颜色、习性的不同，把马分开。

　　“小十七，你想学骑马吗？”李恪嘴角带笑，问道。

　　我转头看了看马场上纵情驰骋的人们，他们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挥舞着马鞭，高声呐喊着，马蹄踢踏，所到之处，尘土飞扬。那种自由自在的快意，让我感到新奇和微微的不安。我咬了咬指头，道：“想。”

　　李恪察觉到了我的兴奋中隐藏着的恐惧，他握了握我的手，道：“别害怕，今天我先带你骑马，你若真想学，往后得了空，我便教你。”

　　我的声音一下子兴奋起来：“真的吗？那我们这就去骑马吧！”

　　李恪见我这般雀跃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李恪吹了个口哨，一匹漂亮的枣红色的马儿就自己走了过来。这匹马通身枣红色，皮毛光滑，泛着光泽，看着很是高贵。李恪上前和马儿友好的打了个招呼，拍拍马背，转头笑着对站在远处的我道：“上来吧！”

　　我审视了几番，这匹马看着温顺，可是我身量还不及它高，不禁有些害怕。

　　李恪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道：“别害怕，来跟它打个招呼。”

　　我看了看李恪真诚的眼神，鼓起勇气上前，马儿并没有抗拒我，我不禁松了口气。

　　马场很大，李恪坐在我身后熟练地驾着马。我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很是畅快。

　　“小十七，好玩吗？”李恪的声音在狂风中隔成一个一个的字符，我费力地竖起耳朵，才勉强听到几个字。

　　“三哥，让马儿再快一些！”也许是母亲的死，让我从此孤零零一个人，也许是周围的宫人们僵硬的表情，让我的生活空虚无聊。此刻，我只想高深呐喊，只想让马儿快一些，再快一些。

　　“坐稳喽！”李恪扬鞭，加快了速度。

　　从那以后，李恪和我便熟络起来。皇室宗亲们虽都是亲眷，可是彼此之间不熟络甚至不认识的不胜枚举，如我和李恪这般均是庶出不受关注的大有人在。父皇不得空理我们，我们就自己找乐子。

　　后来我知道，李恪的母亲是杨妃娘娘。可是杨妃娘娘的身份是前朝公主，多被朝臣诟病。幸好父皇庇护，才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李恪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发奋图强，将来让那些说他母妃的朝臣们都来跪着朝拜他，让他的母妃能过上受人尊敬的日子。

　　如果说母亲的死让我的性子变得淡漠，那么李恪的出现便是激发了我血液中的不安和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