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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山中岁月 阿妈的美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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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幺妹的家里有兄妹三人,哥哥是老大,幺妹还有一个姐姐,父母早逝,兄妹三人靠外公外婆拉扯长大,外婆重男轻女,姐姐又乖巧,会讨好大人,而从不知道讨好人的幺妹就成了外婆的眼中钉肉中刺,家里有好吃的当然是外公、哥哥先吃,剩下的是姐姐和外婆包圆,轮到幺妹,一般汤都没有剩下,家里女人的活计,最重最苦的,一定是幺妹的,别的先不说,单是每天早上要担够一家人用的水,就只能落到幺妹一人的肩上,无论寒暑,不论冬夏,每天天刚蒙蒙亮,幺妹总是第一个起床,挑起对幺妹身躯来说显得特别巨大的木桶下山担水,山路不好走,爬坡上坎,遇上下雨天路就更不好走,半路滑到,再来二回的事常有发生,一担水倒进水缸,无论多冷的天,都是一身汗,家里的水缸特别巨大,一次要装4担水,每天外婆都故意鼓励姐姐用水,本来山里人到池塘边洗衣洗菜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外婆却总是让在家里洗,姐姐也知道外婆的用意,可会讨好的她就只会装糊涂,现在想来,外婆是在一次次虐待中,无意间尝到了甜头,渐渐地忘了幺妹是自己的外孙女,有意无意地把幺妹当成了小媳妇,虐待越发地变本加厉起来。幺妹常常要负责煮全家人的饭,米缸和其他粮食都让外婆锁到了自己屋里,每次煮饭,无论是米还是其他粮食,外婆总是要来看着,幺妹按照家里人的分量装好了,外婆就要再收回去一部分,而家里的规矩历来是煮饭的人即要负责吃剩饭,煮的量不够,也是煮饭的人先饿着,这样几乎幺妹每顿都要欠一嘴而吃不饱。家里应该由两姊妹一起分担的家务,大多落到幺妹身上,数九寒冬,赤脚踏进冰冷刺骨的水里,衣服一洗就是一大背篓,每次下水,那种刺骨的冷一直冷进心里最深处。外公年纪越来越大,外婆就不让幺妹上学了,理由是姑娘是替别人家养的,学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就行了。这样田里的活路也渐渐落到幺妹身上,这时幺妹更苦了,每天是两眼一睁,忙到天黑,忙完家里忙田里。哥哥在家时还好点,哥哥走了,也带走了幺妹能感受到的最后一点亲情。活路是越来越重,斥骂是越来越多,到后来,外婆和姐姐连话都懒的和幺妹说,外公本来就是个闷嘴葫芦。要不是洗衣、下田,幺妹还有一帮小姐妹,幺妹就连说话都少有了,就连这次上路的路费,外婆也要克扣,旅途的最后几天,幺妹尽然只能靠司机师傅的救助才有吃饭的钱。逆境中的幺妹就像石板压着的竹笋,越压越要出头,扁担下的幺妹越长越高,吃不饱的幺妹出落成一副好身条,挺胸上山让幺妹胸前的两座山峰挺拔耸立,气死太阳的肤色白里透红,强劲山风吹的黑发油亮。家里气氛越沉闷,家外的幺妹越爱笑,上山打猪草、下田插秧苗,幺妹就是爱笑,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得山风打颤,笑的松林弯腰,笑声经常招来外婆责骂,只是常常是骂声还没落,笑声又起了,无奈的外婆就只好装作听不见了。爱笑的幺妹也有愁心的时候,那就是辍学,幺妹聪明、爱学习,记忆力也很好,要背的功课只要读上两遍,再默写一遍就记住了,不费劲的学习就会让人爱上学习,幺妹没有什么理想,要说有,就只想到学习好了,考上大学,就会离开外婆,离开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为了这个,也为了自己的兴趣。幺妹无限珍惜上学的机会,无论家务多么繁重,无论外婆制造了多少障碍,幺妹就是风雨无阻,绝不迟到,可是人有时侯还真抗不住命运的安排,在外婆的安排下,幺妹还是辍学了,每天看着姐姐背起书包,幺妹就会默默地在背后瞪一眼外婆,心中就会生出一丝怨恨,这怨恨让幺妹也越来越不愿意和外婆、姐姐说话,她们也越来越讨厌幺妹,只要三个在一起干活,外婆就会无休无止的训斥幺妹,姐姐也会时不时帮上一句,这使的幺妹修炼出了一个本事,那就是灵魂出窍,任随那边责骂连连,这边早已浮想联翩,不知道魂游何方去了,有时想到好笑的事,还会低低笑出声来,这时,只要外婆看出幺妹又出魂,就会抓起手边顺手的物件招呼到幺妹身上,虽然不会很用劲,也会很疼,是心里的痛,痛到永远也忘不掉。为了永远地逃离这个家,幺妹暗下决心:你们不让我上学,我偏要读书:找小姐妹借来她们不用的课本,捡来旧书破杂志。早上全家人还在睡觉,早起的幺妹已经借着灶火读完了课文,又借着担水,在心中默写消化,上山打猪草,是幺妹最高兴的事,因为幺妹知道哪里草最好,只要打满一背篓,幺妹就会拿出捡来的旧书、破杂志,进入书中的世界,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背起满满的背篓回家。晚饭后,收拾完碗筷,喂好猪,幺妹就会偷偷溜出门去,这时,一帮小姐妹都在等着了,发一声喊,大家一起向村外冲去,在村外一个山洞里,是这帮姐妹的“聚义厅”,这名字是幺妹起的,仿的水浒里的故事,姐妹们就是来这听幺妹讲故事的,幺妹看了许多捡来的故事书,书里故事让幺妹绘声绘色地一讲,别提多精彩了,小姐妹们忽而在那些神神道道、千奇百怪的神仙世界飞升遨游,忽而又在降魔驱鬼、地狱妖魔的魔兽幻境尖叫发抖,一个笑话,大家就齐声大笑,笑得七歪八扭,笑得鼻涕眼泪,笑得怎么也止不住。一段煽情文字,大家又齐声痛哭,直哭的梨花带雨,直哭的涕泪横流,一段卿卿我我,拥抱亲吻的情节,让山洞安静良久,姐妹们都捂住脸,羞得抬不起头。这时的幺妹特别奇怪,她即不觉得激动,也不觉得害羞,眼神穿越了山洞,穿越了姐妹们的上空,竟然觉得心境十分空灵,仿佛真的飞上九霄,正俯瞰芸芸众生的滚滚红尘,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以后的岁月里,外婆的打骂、冷漠依旧,幺妹却对外婆和姐姐渐渐地没有了恨意,但也从此不再把她们当作自己的亲人。这样哪怕身上受苦,心里却不会再苦,因为那是两个不相关的人在折磨自己,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自己还不能飞的时候,忍受再忍受。达吉说,这是菩萨看你受难,怕你心里有恨,怕你疯狂,在拯救你的心灵。
说也奇怪,来到小餐馆也有不少时日了,哥哥对幺妹也不错,原来幺妹在老家受气时,总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等哥哥回来,我要好好给哥哥说说,让哥哥替我出头,可是这次见到哥哥,居然一个字都不想说,却在今天对着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冤家说了个酣畅淋漓,哭了个惊天动地。说到此处,幺妹挣脱达吉的环抱,冲到湖边,撩起一捧冰冷的湖水,洗去一脸的滚烫,一转身,看见达吉拿着一条雪白的毛巾在自己身后局促的站着,就一把抢过来,捂在自己脸上,说了句:不许告诉别人啊。达吉默默地点点头,紧紧地抱住幺妹说到:今后不会让你受苦了。说完就紧紧吻住幺妹的嘴唇,不让幺妹说话,幺妹没有挣扎,只是紧闭双眼,任眼泪流淌,许久许久,达吉放开幺妹,轻轻地对幺妹说到:我们藏族没有那么多规矩,高原的天地对我们说想做就做吧,但是我懂,我也明白你没有在西藏长大,我会在以后对你好,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逼你。幺妹不说话,只是更紧地依偎在达吉宽阔的胸膛里,喃喃地说到:达吉哥哥,你真好。
这时已近黄昏,斜阳西下,映的湖水一片金黄,湖边一对男女化作剪影,真是好美好美啊。
上车后,达吉变戏法般拿出一个暖瓶、两个食盒、一个布包、两只木碗,打开一个食盒,是西藏特有的甜食点心,另一个食盒里是煮熟的牛肉,还有一个布包里是藏族人最喜欢吃的,烙的金黄金黄的发面饼,达吉打开暖瓶倒出热腾腾的酥油茶说:喝吧,到了西藏,就要会喝酥油茶,这些都是我阿妈准备的,你会喜欢的。说也奇怪,很多汉族人到西藏很久,都不会喝酥油茶,总是接受不了酥油茶的味道,幺妹却感到很好喝,那浓浓的奶味,淡淡的茶香,微咸的口感让从小不知道牛奶是啥味道的幺妹一下就爱上了。达吉说,你把饼子放在酥油茶里轻轻蘸一下再吃更好,幺妹照着达吉说的吃了一块,哇,酥油茶的香味都浸到饼子里了,奶香、饼香、甜中带咸,真是咬一口满嘴留香。达吉又拔出腰间随身佩戴的藏刀,切了一块牛肉递给幺妹,藏族煮肉时是不放任何调料的,连盐都不放。这会儿肉已经冰凉,可是吃进嘴里,一点不腥,回味里还有肉的清香,达吉说,这是因为我们煮肉的时间不会很长,肉里还有血水时就可以吃了,高原的牛吃的是自然的草,不是饲料,不像你们内地可以催肥、催长。所以我们的牛羊肉才好吃。下次带你去我们家尝尝我阿妈做的风干肉,那个味道才美呢,你知道什么是风干肉吗,就是用生肉,把它在高原的风中自然催干,吃的时候用刀一条条割下来,再准备一小碗辣椒面,放上一点盐用水拌匀,吃的时候把肉条在水拌辣椒酱里一蘸,吃在嘴里,肉的鲜香就辣辣乎乎地来了,达吉这边说着,那边幺妹已经笑倒在座位上,大叫到:快看啊,这个人喉咙头伸出手来了(四川俚语,意即:想吃的不行,馋的不行了)。达吉傻傻地住了嘴,东张西望道:哪里有手,哪里有手啊。幺妹楞了五秒,进而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爆发出来,经久不停,冲出驾驶室,惊飞了湖里的野鸭,打破了湖畔的宁静。达吉又一次在幺妹的笑声中彻底酥麻了过去。
高原的夜降临了,四周漆黑一片,车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高原的夜十分寒冷,为了取暖,车没有熄火,发动机轻轻地轰鸣着,不一会儿驾驶室的窗玻璃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幺妹盖着达吉的老羊皮大衣,斜倚着达吉沉沉睡去,达吉看着幺妹熟睡的模样,心里知道,心中的女神就是她了。掖了掖幺妹身上的大衣,闻着幺妹头上的发香,也迅速进入了梦乡。天地静极了,风也停了,只有汽车发动机轻轻地震颤着,把摇篮曲为他们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