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难渡》以婳

17、清芙禁足

　　早春时节，最难将息。宫中近来十分不安定，先有荣妃旧疾来势汹汹，后又听说十八阿哥身子不好。十八阿哥生母密嫔就住在永和宫偏殿，素日里倒也常见，不过是点头之交，不料这日密嫔竟亲自跑来棠梨阁。清芙讶异之余却也想的明白，只看密嫔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便可知一二。劝着她坐下又上了茶，密嫔方才说出来意：“我实在放心不下那孩子，我这样的身份是去不得阿哥所的，姑娘是皇上身边得宠的又心善，好歹替我看一看他是怎个情形。”清芙有些为难，但又不好拂了她一片慈母之心，只得勉强应下。
　　趁着掌灯时分宫人换值，清芙披着斗篷独自往阿哥所去。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睡的并不安稳，两簇浅黛的眉紧紧皱着，清秀的面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清芙摸摸他的额头，又握了握他的小手，心头一紧，孩子烧的这样厉害，身边竟不见服侍的人。她走出屏风找来乳母询问，乳母只说阿哥顽皮，在外头着了风才感上风寒。言语间闪烁而不甚在意。清芙听得着恼，冷着脸问道：“这几日天气阴冷，皇上都停了上书房的功课，阿哥既不必出门又是如何伤寒的？”乳母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恨恨道：“阿哥所的皇子公主这样多，奴才们一时照看不周也是有的，小孩子身体弱，时令不好难免头疼脑热，只肖吃几剂药便是了。”清芙冷哼一声道：“无论密嫔小主身份如何，皇子却是千尊万贵的，麽麽可别错了主意。”乳母羞恼道：“小主子们都是一样金贵的，姑娘没有生养过，哪能知道带孩子的辛苦。”“既然麽麽如此说，那便将小阿哥送去小主身边照料几日。”清芙这样说着便俯身抱起胤衸。乳母忙拦在前头急道：“这可不合规矩，上头怪罪下来如何是好。”“明儿个我自会将事情原委禀告皇上。”清芙说罢用自己的披风裹住胤衸朝外走去。
　　翌日清早，清芙跪在养心殿亲自请罪。康熙昨晚已经得了消息，心中对胤衸亦是牵挂，虽知道由亲母照顾最是妥帖，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一切过错只能让清芙来当。“近来你的差事当的愈发好了”皇帝淡淡出声，不辨喜怒。“奴婢只知一心一意为主子着想。”皇帝啪地将手中奏折掷在桌上，“好个为主子着想，你可还知规矩二字？”清芙心中一颤，磕头道：“奴婢知罪，请皇上责罚。”“自个儿去慎刑司令二十大板，另贬为三品柔婉，禁足一月。”
　　天气渐暖，梨花的花苞星星点点缀在树上煞是可人。清芙赖在床上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临帖。房门一动，南柯提着食盒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清芙扁扁嘴打趣道：“你这是去哪里做贼了？”南柯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道：“我听说良妃娘娘去探望荣妃，不知怎的她走后荣妃病情愈加沉重，皇上斥责了良妃，连带着八阿哥也早了贬斥，引得前朝一片哗然。”手上一滞，豆大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浸出一片印迹，清芙敛了神色道：“以后出门少打听事情，可不要惹火烧身。如今我是戴罪之身，你也收敛些吧。”南柯点点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清芙好笑道：“还有什么事？”南柯如蒙大赦，飞快说道：“十八阿哥留在密嫔小主身边了，皇上说等阿哥身子调养好了再送回去，阿哥所的乳母麽麽也受到了责罚。”清芙点头不语，却见南柯从食盒底层取出一封信笺。“这是素心让我捎给姐姐的。”“素心？”清芙疑惑蹙眉，她记得素心是德妃身边的二等宫女，平日里并不多见。展开信来只见纸上画着两只坠落的风筝，一旁的孩童手中攥着一截断了的风筝线。
　　俗话说“三月的天，孩子的脸”，夜里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清芙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点了盏小油灯就着光亮继续琢磨信上图画的寓意。灵光一闪，清芙惊出一身冷汗。那赭黄的老鹰风筝可不就是太子爷的象征，而细看那孩童六七岁的年纪恰与十八阿哥相仿。倘若风筝跌落意味着太子失势，那么这与胤衸有什么关系？而另一只风筝又代表什么？清芙苦思良久，毫无头绪。
　　禁足已有月余，南柯耐不住性子对着清芙抱怨：“如今已是仲春，园子里的花开得正艳，真想去看看。”清芙写完最后一笔莞尔笑道：“你这丫头总是静不下心，等会我描写花样子给你来绣。”南柯瘪瘪嘴摆手道：“姐姐饶了我吧。”清芙低垂了眼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下我停了奉银，虽说还有从前积攒的，也不得不为长久计了。”南柯见她面露愁容忙上前逗趣，却瞥见清芙隽秀的自己颇为眼熟，遂讶异道：“姐姐的字迹与素心给我的那封信似乎有些相像…”清芙下意识地抽出纸来揉成一团，素心是四阿哥的人，她原是在德妃身边时顺藤摸瓜揣测到的，此事毕竟关系甚大不可为外人道。遂讪讪岔开话题，“你去看看灶上温着的百合羹好了没。”
　　把守在棠梨阁外的侍卫换了一批，因是胤祯的人所以格外宽容些。近来朝堂上的局势变幻莫测，有关太子的斑斑恶行传得沸沸扬扬，饶是禁足中的清芙也略闻一二。一众朝臣纷纷上书列数太子几宗罪过，但皇帝念及对赫舍里皇后的一片深情和亲自抚育太子的孺慕之情，对此事不予置喙。
　　四月太皇太后大祭，皇帝大赦天下，清芙才得以解禁。因知太皇太后生前笃信喇嘛教，清芙特意抄了整卷《藏地心经》送去钦安殿供奉。皇帝恢复了清芙一品淑仪女官之位，继续回调御前当差。数月的禁足思过令清芙的行事沉稳了许多，宫中风云莫测，唯有自保才是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