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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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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祈抱着电脑在看新闻八卦,陈C正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夏沉则刚刚关上门回到家,左脚踩右脚甩掉脚上的高跟鞋,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乱的一塌糊涂的家,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作为当红艺人,她的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百平的大跃层,一楼住人,二楼整个一层都是衣帽间,各种衣服鞋子满满当当。
在这个年头,还住在楼房大厦的明星少得很。稍微有点知名度的艺人都会选择远离人群,尽量让自己能够稍微有点私人空间,不要24小时被记者拍个没完。而夏沉这个级别的明星更是全都恨不得住在深山老林里,方圆五百里内最好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而夏沉不但没住别墅,甚至还住在了一套老房子里。这套跃层是八年前夏沉第一次跟嘉汇续约的时候,嘉汇随约附赠的福利之一。羊毛出在羊身上,八年前的房价虽然还没有今天那么令人咋舌,但这套房子也不便宜,算是高级的公司宿舍,也算是公司让艺人记得感恩的一种小手段。
这套房子养护的很好,住了八年,依然看不出是旧房子。
现在,这套多年来一直被精心养护的一尘不染的房子,乱的像是一个战场。
沙发上堆满了衣服,烟灰缸里的烟蒂满满的,拖鞋扔在离门很远的沙发旁边,一大堆空酒瓶放在角落里。到处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家里像是被八国联军劫掠以后轰炸过,所有的东西都扔的到处都是。
总之夏沉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这里就是什么样。
把沙发上堆着的衣服踢到一边,夏沉坐在沙发上开始回忆自己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是和什么人一起回来的,为什么会把家里弄得这么乱。
哦,好像是一个星期之前。
她忽然很庆幸自己几乎从不在家里吃东西,也没有储备粮食的习惯,否则动不动就一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家里肯定会成为各种小昆虫的温床。
以前她的家里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这些事情都不需要她自己管,不管她把家里的衣服鞋子弄得多乱,等她回到家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所有的东西都会回归到它们应该存在的地方,一尘不染,没有灰尘,没有没洗的脏衣服,没有没来得及刷干净的碗,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就像魔法。
夏沉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家是如何保持整洁的。
直到今天。
直到她和尹辰分手以后。
“……怎么搞成这样……”
时间逼近凌晨两点,夏沉却毫无睡意。摇摇晃晃的去酒柜里取了一瓶酒,一边喝一边挣扎着把白天陈C差点摔在自己脸上的杂志翻出来,打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从第一页开始津津有味的点评八卦。
“啊……她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咦?居然已经被拍到了……啊,真可惜,隐婚这么多年还是被发现了啊……啧啧啧,儿子长得还和他挺像的……”
“哦!她要开演唱会了……”
“原来她和她不合是因为这个原因……还以为是为了抢男人……原来是抢资源啊……”
“现在这些记者……真是恨不得连人家在哪里上厕所都查得一清二楚……”
翻过五颜六色的一页,特大的劲爆新闻跳进眼睛。
就在她夜会酒吧友人的新闻后面。
夏沉看了一会,沉默的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杂志盖在自己的脸上闭上了眼睛。
“唉……”
她根本就是为了看这条新闻才打开的这破杂志,只不过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所以才慢吞吞的从第一页开始看,终于翻到中间,假装自己不经意见到那个人的脸。
醒目又暧昧的粉红色大标题,小小的黑色字,配着大量模糊但却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尹辰的偷拍照片。
尽管内容完全是无中生有,但夏沉还是看完了。
……
今天的酒好涩啊……
一想到尹辰,夏沉的心里就开始觉得难过。
七年的感情终于烟消云散,夏沉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却还是不愿意去面对自己搞砸了一切的事实。
据说人无心是不能活的,但在遇到尹辰之前,夏沉似乎一直是这样活着的。得过且过,敷衍着自己的生活,堕落,娱乐。在属于和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夏沉一直在不断的下沉着。
十年前,第一次接触电影的夏沉初次尝到被拯救的滋味,就在这个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圈子里,她第一次把握了自己的节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某一个重要的部分。
——扮演别人。
就好像可以忘掉自己是什么人,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去改头换面,占据另外一个陌生人的人生,饰演全新的角色。
所以每一次拍戏她都全情投入。
忘掉自己,也忘掉自己的生活。
入戏太深,没过几年,夏沉就开始完全忘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己是谁?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自己有什么样的父母,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做过什么事,认识过什么样的人?
——忘记了。
官方的说法是她出身于一个普通小康家庭,有一个爱打篮球的父亲,一个爱看戏的母亲,于是成就了她的身高,她的戏剧天赋。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夏沉在出道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来自哪里。那些所谓的『简历』,完完全全是由公司的人杜撰出来的而已。
那些关于她童年和少年的记忆,都被压在她内心的最深处。
父亲是什么东西,母亲又是什么?关于家庭,夏沉的记忆只剩下无尽的殴打,折磨,辱骂,疼痛。以及十五岁生日的那个冬天,那个永远都浑身酒气的邋遢男人拉扯着自己的长发,像一条红着眼睛的疯狗一样压在自己身上喘着粗气时喷吐出的恶臭。
“——你就只是个跟你妈一样放.荡的贱.货而已,一条见不得光的下.贱.母.狗。”
“你早晚和你妈一样和别的野男人一起跑了,你流着和那个婊.子一样的脏血。”
那天晚上她哭喊着求那个男人放过自己,但回答自己的是无法启齿的撕裂一般的疼痛,滚烫的脏手,头发和皮肤被烧焦的味道。
……
摸着自己颈后的文身,夏沉深吸了一口气,呼吸不畅。
那是她完美无瑕的身体上唯一一处伤疤,十五岁的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把滚烫的烟头按灭在自己的脖子后面。
那块圆形的粉色伤疤现在是一块文身,青黑色的墨水代替死亡的细胞,烙印在自己肌理的深处。
陈C无数次表示过她对那个文身的反感。的确,作为一个演员,这种过于强调个性的刺青确实很容易影响电影角色的塑造。但不管陈C多少次威逼利诱过夏沉去洗掉那个文身,夏沉都从来不予考虑。
在大部分人看来那只是一个漂亮的『壽』字,而实际上如果剃掉颈后发际线上方的头发,还藏着另外三个字。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这箴言今天一语成谶,隐痛着提醒着夏沉她曾经做错过的一切。
无法安稳和信任任何人,也无法全心全意的拥抱,坦诚。
就算是和自己最爱的人也不行。
——那是罪恶吗?
——那是与生俱来的罪恶吗?
夏沉对自己产生过怀疑,但当她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自己那个和野男人私奔,抛弃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的母亲时,她开始明白自己并不罪恶,只是多余而已。
那个不再年轻却依然妩媚的女人平日里显然享受着从头到脚的奢侈保养,手上戴着硕大的钻戒,脖子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项链,温柔而幸福的看着远处和名犬一起嬉戏玩耍的儿子们,然后云淡风轻的对夏沉说:
“女儿?我没有女儿,只有这两个儿子。”
看着并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母亲,夏沉切实的明白自己是多余的。
于是那天她选择了不告而别,放弃了拥有母亲和拯救父亲的最后一次机会。
回到医院之后,夏沉亲自关掉了那个因为抽烟酗酒而导致肺癌的男人的呼吸机,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咽喉被切开的人瞪大了充血的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最后嘶哑的哀鸣着死去。
坐在警察面前,夏沉表现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沉默,一语不发,直到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人把自己接走。
从那天开始,从来没享受过父爱和母爱的她终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她不是没尝试过去爱上别人,但她觉得自己做不到。或许她扮演的角色都可以放心的去爱上别人,但夏沉本人,做不到。
除非在镜头前,否则每一次被人触摸,她都忍不住会想到以前的噩梦。
大概没人会相信以滥情和花心著名的大明星夏沉实际上自从出道以后就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碰过吧?
就连夏沉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她可以和其他人接吻,可以抚摸别人的身体,也愿意给予别人快.感,让人因为自己的指尖而感到愉悦,发出呻.吟,但无法忍受别人对自己的爱欲。
不论外表如何,但至少从心理和生理的层面来说,夏沉无法接受任何人对自己的欲望,只能做在上面的那个。
所谓的铁T,总攻,纯攻,大概就是说她这种人。
连血脉相连的至亲都能那样对待自己,还有什么人会真正的爱上自己这样的人呢?
把杂志从脸上拿开,夏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镜子,看着自己精致的脸,没有一丝皱纹的眼角,她忽然希望自己早一点老去,告别令人作呕的生活。
胃里忽然一阵恶心,夏沉从沙发上起来跑到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吐了个一塌糊涂。
天色开始泛白,这个孤独而绝望的夜晚终将结束,开始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