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吻》洛囍

3、第 3 章

　　——Colleen，我们算了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算了吧。分手吧，我喜欢上其他人了。

　　——开什么玩笑，别闹了。

　　——我是认真的，这几天我都在想要怎么跟你解释……

　　——那个人是谁？

　　——我不想告诉你。

　　——那个人到底是谁？

　　——说清楚吧，什么人都没有。没有谁。是我自己。我想跟你分手，是因为我受够了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不想每天晚上都闻到你身上有陌生的烟味酒味和香水的味道；我不想再假装无所谓的看你和那些三线小模特一起鬼混；我不想听到别人说你的吻有多迷人；我不想再等你学会怎么爱人了，我等够了，受够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但你应该明白，我是……

　　——你是爱我的，你是有分寸的，你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这些话我听了无数次了，我不想再听了。退一万步，就算你和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我也不想再看你演戏了。更何况……何况你是天后，你是所有人的宠儿，你是演技最好的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骗任何人。我不想再说服我自己相信你了，我累了。

　　……

　　缓过神时，一张白纸上只留下了一团深蓝色的污墨。

　　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把笔扔到一边，随手将那张纸揉成一团，闭着眼睛往纸篓的方向扔去。

　　扔出去以后睁开眼睛，只见那个纸团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砸中了纸篓的边缘，弹到一旁的地板上。

　　“……唉……”

　　夏沉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她和那个人的缘分也是这样，看似是情理之中，结局却在意料之外。

　　就差那么一点点。

　　无能为力的一点点。

　　把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空白的天花板，闭上眼睛假寐。

　　“我该怎么办……”

　　……

　　夏沉从来不吝啬于毁掉别人对自己的好印象，反正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即便她每年悄无声息捐出去资助贫困儿童的钱都足够让人惊讶，夏沉都从不提起。在她自己看来，夸耀自己做的好事没什么意思。

　　比起被人当做慈善楷模，夏沉更乐于被人当做人渣。不用为自己找任何掩饰，被人误解，不需要正视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也无需给任何人任何交代。

　　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尽管会带来孤独空虚和名誉尽毁的副作用，但夏沉还是甘之如饴。毕竟人心换人心，想要摆脱孤独空虚的现状就要放下自己的心防去接纳别人，而相比之下，夏沉还是宁愿让人觉得自己不是好人。

　　陈C当然批评过她这样的消极交集态度，但夏沉每次都不以为然。

　　--喜欢我的人，我怎么样都会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我怎么改他们也只会说我做作。

　　她就是这样，要么满分要么零，不完美干脆不要。要给就要给全部，要不然一丁点也别给，不稀罕。

　　“除非是你……”

　　想到那个人的那张脸，忽然觉得满心苦涩。

　　『嗡--』

　　手机适时的震动加闪烁，打断了她的心情。

　　『现在下来，我在楼下。』

　　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半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

　　匆忙的随便换一身衣服挽起头发，胡乱的把桌上的东西扫进自己的包里。拉开门正准备出去，想了想又犹豫着退了回来。站在门口，看着纸篓旁边的那个纸团发呆。

　　——要捡起来吗？

　　——算了。

　　把纸团扔进纸篓，夏沉离开公司，匆匆下楼。

　　“怎么这么慢？想好晚上说什么了吗？”

　　看了一眼有些狼狈的夏沉，陈C从车窗里探出了头。

　　“……没有。”

　　“半个小时都拿来发呆了？”

　　“……一不小心睡着了……”

　　“……下次不要那么晚才休息，明知道自己睡眠效率差……”

　　陈C叹了口气，拍了拍方向盘摇摇头。

　　不同于大部分艺人所能够掌握的瞬间充电技能，夏沉的充电时间相当长。很多艺人晚上只要睡上三四个小时就足够精神一整天，而夏沉则至少要睡上六个小时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处于混沌状态。如果睡眠时间短于六小时，那么她一整天都必须要靠抽烟来提神，避免自己不小心在记者招待会上表演小鸡吃米的江湖绝技。

　　“……我也想睡……但晚上总是睡不着。”

　　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呵欠，长期的睡眠不足让夏沉的精神很差，加上她烟酒不断，整个人的状态相当不好。陈C也有过试着让她服用药物来调整睡眠，但始终是杯水车薪。为了避免她不小心再染上滥用药物的毛病，于是干脆停了她的安眠药，让她自己控制自己。

　　众所周知，夏沉的自我控制力是零。

　　就算陈C看不下去她的情况，给她放假让她回家睡觉，夏沉也只会利用假期出去吃喝玩乐，根本不会拿来休息。哪怕把她关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她也只会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根本无法入睡。勉强睡上一两个小时，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迅速醒来。

　　严重的失眠症和嗜睡症同时困扰着夏沉，极度缺乏睡眠的身体和无比亢奋的大脑泾渭分明。对于这两种水火不容的疾病，医生束手无策。

　　于是夏沉的睡眠弥足珍贵，只要用‘睡着了’来解释自己的失踪，陈C总是会第一时间消气，还会反过来懊悔自己吵醒了夏沉难得的浅眠。

　　“……还是应该再带你去看看其他的医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夏沉没说话。

　　这种问题已经困扰了她不下十年，除非偶尔因为大量饮酒而导致半昏半睡，否则她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的机会屈指可数。各式各样的医生都看过，各式各样的药水也都喝过。得到的都只不过是一些心理安慰。

　　“最近又严重了吗？”

　　“……嗯。”

　　“你还好吗？”

　　“嗯。”

　　“……我刚才不应该和你发那么大火的。”

　　“没事。”

　　透过玻璃上漆黑的贴膜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片光明。

　　马路上有各种广告牌，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有的是夏沉自己，有的是其他人。

　　那是一个很远的世界。

　　“……今天晚上她也会来，你知道吧？”

　　“我说了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这次轮到陈C不说话了，车里一片压抑的安静。夏沉低下头掏出手机，开始玩手机自带的老虎机游戏。声音叮叮咚咚的，把气氛显得稍微有点微妙的尴尬。

　　她的手机很不潮流，破旧而老土，在数码产品日新月异的时代里，她这款手机简直算得上出土文物。边框的外漆已经斑斑驳驳，老式的翻盖机型，连屏幕都不是彩色的。

　　“自从和她分手以后你就比原来更不听话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没事吗？”

　　“我没事。”

　　“你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靠着喝很多很多酒才能勉强睡上一小会儿，不停的抽烟，头发黯淡无光，比原来更瘦，频繁的换女人。这叫没事？”

　　夏沉啪的一声合上了自己的手机：“我说了我没事。”

　　打开车窗，外面的空气灌进车里，后座上装着衣服的袋子发出哗啦啦啦啦的声音。

　　“你和她有再联系过吗？”

　　“没有。”

　　“我这有她明天晚上的——”

　　“不用。我不想再聊这个了，你换个话题。”

　　“Coco，你这么回避下去是没有用的，只能折磨你自己，折磨担心你的人。今天晚上之后会有无数的投资商和导演来找你，成千上万的影迷都在着看你的表现，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

　　“——你是演员，你是明星。你必须要让所有看到你的人都觉得你是灿烂的，闪烁着的，你不可以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就算你失恋，就算她跟林子恩走了，你也必须要面对现实。在媒体眼里你是个信号灯，所有人都想从你身上读出秘密，你必须——”

　　“——我必须像个人渣。”

　　……

　　陈C点了点头，算默认了。

　　“我知道了。”

　　把车停在预先定好的酒店楼下，把帽子口罩围巾戴好，带着要改的礼服上楼。打开临时化妆间大门的那一瞬间，夏沉扫去了她在车里的颓废，变得光芒四射，星味十足。

　　摘下墨镜环视了一圈，发现化妆师造型师服装师全部到位，夏沉微微一笑，冲着各位同仁点了点头，双手一拍：

　　“下午好，大家久等了，开始吧。”

　　简单交代了今晚的全套流程，然后夏沉就变成了正在被流水线加工的产品，从头到脚被整理一新。

　　陈C又一次开始像个陀螺一样到处旋转，从今晚的发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到礼服什么地方应该多加一枚别针，事无巨细的一一参与。

　　看着疯狂运转着的陈C，夏沉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能够为她这种人带来安全感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完，于是就算陈C再怎么啰嗦聒噪，夏沉都愿意听从她的指挥和安排。

　　自从踏入这个圈子以来，夏沉能够信任的人就少之又少，除了前女友以外，陈C就是其中之一。十多年的朝夕相处让陈C对夏沉的了解很深刻，深刻到足够让夏沉可以肆无忌惮的暴露自己大部分的缺点和优点。

　　大部分的，不是全部。

　　——Colleen，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怎么爱人？怎么被人爱？

　　——我不是陈C，我和你之间没有合同。我不像她一样可以三百六十五天都和你在一起，我需要了解你，我需要跟你沟通，我需要你对我敞开心扉，我需要你信任我。

　　——算了，Colleen，你根本就做不到完全信任任何人。

　　……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