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Act.11 辩菜 ...
-
Act.11 辩菜
野原粟习惯性地先端起汤碗。这是野原家饭桌上的传统，从小野原清石就对她说：“桌上有汤时，食从热汤起 。”
忘了是哪儿来的谚语，野原清石奉若圭臬。饭桌上只要有他在，就别想先动汤之外的料理。有时候野原粟心急，伸筷子先夹了其他菜，他就会装模作样地“咳”一声，提醒她吃饭的步骤错啦；如果她不听，他就会重重地“嗯”一声，端起汤碗示范给她看；还是听不进去的话，他就会动筷子敲一下她的手背，不是很痛但足以起到警醒的作用。
野原粟一直很乖，最后一种从没见识过，只有母亲当笑话讲给她听过。第二种也很少，记忆里残留较多的，还是父亲那一声声装模作样的咳嗽声。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心里也升起浓浓的悲哀。野原粟赶忙低头，借着喝汤的动作，将脸上的悲伤表情和发红的眼圈一饮而尽。
老实说，打从一开始，野原粟就对幸平城一郎和幸平创真的料理没有太多期待。虽然才十岁，但她已经尝过太多太多厨艺高超的厨师亲手所做的料理。而且现在的她基本上没有太多胃口。
然而，当紫红色木碗中的汤水进入嘴巴，味蕾完全浸泡在汤汁中，突如其来的味觉冲击推翻了她的全部认知。
汤汁浓郁得根本不像是晚餐来不及随便应付出来的料理。野原粟可以发誓，她没有在厨房里看见任何一口盛着高汤的锅具，也没有闻到一丝高汤的香气。然而，口中的汤的滋味却分明是熬制了许久的海产才能发散出来的美味。
到底是怎么做的？
迫不及待地，野原粟才咽下了第一口汤，第二口接踵而至。汤水的甘醇满满地填充了整个口腔。享受的表情却从她脸上渐渐褪去，汤带来的惊艳感觉在一品一尝间，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野原粟不自觉放下手中的碗，闭上眼睛，皱起眉，思索起来。
舌头品尝到信息一点一滴汇聚到脑海中，还原出这碗汤最原始的模样。
干巴巴的鱿鱼脚、沸腾的水、滑嫩嫩的豆腐……
从汤碗被野原粟放下的那一刻起，幸平创真的表情就变得紧张。而女孩紧紧皱起的眉头更是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野原粟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等待从中吐出的有关他的判决。
——那碗汤，就是今天的晚餐中，唯一一道出自他手的作品。
幸平城一郎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们一眼，端起汤喝了一大口。
时间并没过去太久。两分钟以后，野原粟就松开眉头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睛里有光闪过，眉眼间带着喜悦，她张开嘴，却在一瞬间，像是发现了某种事实，脸上的喜悦不见了。她看着幸平创真期待的脸，又变化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她的嘴巴重新闭上，两片粉嫩的□□紧贴着，没有说出一句话。最令幸平创真失望的是，野原粟没有对今晚的汤给出任何评价。
怎么能、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呢？！
如鲠在喉，幸平创真看着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的野原粟，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他又不能太直接了当地问她汤的味道如何，因为这个问题无疑像是一盏黑夜中的路灯，为野原粟指明了汤的制作者是谁。毕竟不久前，他还志气满满地对她说：“这里面我做了一道菜，看看你能不能吃出来。”
野原粟看见他的脸色不太好，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她吃出那道汤出自谁手，也知道汤存在的问题。但她不能说。刚才的她已经很失态了。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她就脱口而出了，将所有的想法，像从前那样、像对父亲那样，和盘托出。
她低估了过去十年的经历在她身上留下的刻骨痕迹和习惯。不能像从前那样，也不需要像从前那样，每一道端起的料理、每一口咽下的饭食都得摸索出它们的源头。
现在的她，不需要了！
在心里告诫着自己，野原粟若无其事地端起盛饭的碗。她咽下一口米饭，又夹了一筷子猪排肉放进口中。
这道炸猪排看上去和野原粟曾经吃过的无数道炸猪排没什么不同，外表一样的金黄颜色鲜亮，浑身上下散发着同样迷人的炸物香气，筷子戳上去可以听到轻微的脆响。
然而，当这道外酥里嫩的猪排进入嘴里，野原粟差点儿以为自己吞进了一颗炸弹。猪排在与舌头接触的那一刹那，饱满鲜香的肉汁“轰”地爆炸开，难以言喻的绝妙滋味洗劫了她的每一颗味蕾。
深潜在海平面下的洋流突如其来，带来各种营养物质的同时，温柔地裹住她的身心。
费了好大力气克制住自己，野原粟才没有完全沉沦在美味之中。心里的震惊止不住地往外冒，野原粟想不到，在不足一百平方的简陋小店里，她能品尝到如此近乎完美的料理。她知道这道菜是幸平城一郎的作品。她忍下拿眼睛瞄他的欲望，她怕自己眼里的惊奇会出卖她，她更怕自己会像以前那样寻根究底。因此她整个人埋进碗里，专心致志地吃饭。
幸平城一郎看了眼心思完全不在晚饭上、拿筷子胡乱戳米饭的幸平创真，笑了起来。他的臭小子，已经走上如何成为一个出色厨师的探索道路了。目光回到一直低头苦干的野原粟身上时，幸平城一郎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起来了。
对待女性，无论年老还是年幼，他都没有招架之力。她们都太柔了，像用水做成的。而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那位更像是已经结成冰。面对这位即将成为他名义上的养女的孩子，幸平城一郎还没想好该怎样养育她教育她。就目前观察到的，幸平城一郎看出，她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厨艺训练，并且因此对厨艺产生了厌恶的心理。
至于其他被埋在更深处的秘密，他暂时没有兴趣挖掘它。当务之急，是解决掉眼前的饭食。
幸平城一郎一挥大手，落到幸平创真的脑袋上，使劲地揉搓他的头发。
“老爸你干嘛！”
“好好吃饭，别玩弄食物！”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Act.11 辩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