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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ct.01 幸平与粟 ...

  •   Act.01 幸平与粟

      在十岁那年,幸平创真第一次见到野原粟。

      那是一个初秋的星期六。

      早上六点四十,在生物钟的惯性下,不需要闹钟的任何提醒和催促,幸平创真自觉睁开双眼,醒了过来。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灰蒙蒙的光透过明净的玻璃落到青绿色的榻榻米上。

      看来是个糟糕的天气。

      幸平创真皱起眉。之前一连七天的晴朗让他已经习惯了全身笼罩着秋日阳光的温暖感觉。天气的陡然变化,蔚蓝的天空和金色的阳光都蒙上了一层灰影,整个世界都灰扑扑的,显得无比压抑。不用推开窗户感受外界的温度,幸平创真已经开始考虑是否需要添加一件毛衣用来防寒保暖。

      这个想法只在他的脑袋里转了个圈就被抛诸脑后。在“幸平”的厨房里,只可能比盛夏最酷热的时候更加火热。

      像往常一样,幸平创真套上藏蓝色、左胸和后背都印有“幸平”字样的“幸平”长袖衫和黑色的制服裤。简单的洗漱后,他从起居室出来,往楼下的餐厅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变化的原因,从起床起,幸平创真就觉得今天的“幸平”存在一种奇异的不协调感。让他指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又无从说起,要他忽视这份不协调他完全做不到。每当他动起双眼想要找出不协调之处却发现给每一个角落都如往昔一样正常,而当他收回视线,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要扭曲起来似的让他不舒服。

      “这到底是怎么了?”幸平创真小声嘀咕着。他的手搭上用来隔开仓库与餐厅的纸门,猛的用力拉开。就在木门被拉开的那一瞬,幸平创真终于察觉到今天“幸平”的不协调源于何处。

      太安静了!
      今天的“幸平”实在是太安静了!

      没有灶台燃火的“轰”鸣,没有炒勺与锅碰触的脆响,没有油与菜合奏出的滋啦,没有客人聊天谈笑的喧嚣。

      整个“幸平”甚至都没有除了他之外第二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不科学!

      幸平创真:“老爸,今天怎么了?”幸平创真跨进餐厅,情形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整个大堂空无一人。所有的桌椅都没有被移动的痕迹,保持着他昨天晚上收拾过后的整洁模样。厨房亦是如此。而他想象中本应在此擦拭刀具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幸平创真,环视了大堂一圈,确定老爸并没有躲在大堂的角落里想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他转身,正准备冲回楼上,店铺的大门“滋溜”一声被打开,熟悉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

      幸平创真一看到他,就激动地开口抱怨道:“老爸,今天店子里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客人也……”他的抱怨在看到老爸改头换貌般换上一身整洁的黑色西装时不自觉的中断。他的语气一转,半是惊奇半是惊吓:“老爸,你今天受刺激了吗?怎么、怎么会换上这套西服?”

      幸平城一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今天,我决定休业一天。刚刚去和附近的街坊说了声,休业的告示也挂上去了。”他走进店里,看了眼幸平创真的衣着打扮,说:“创真,去换套衣服,把那套小西装换上吧。”

      “为什……”幸平创真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认得幸平城一郎身上的那套西服,他也记得幸平城一郎让自己换的那套小西服的款式。这是他不愿轻易触碰也不想记起的回忆。

      幸平创真沉默地回了卧室,翻出那套熨帖妥当却被他压在衣橱最里面的小西装换上。他已经猜得出“幸平”今天休业的原因了。

      ※※※※ ※※※※ ※※※※ ※※※※

      粟者,米也;米者,食也;食者,道也。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代表的意义,是在野原粟3岁的时候。那时候,年幼的野原粟并不明白这名字背后承载的沉重意义,她只知道,自己的出生,自己的名字,是父母对她最美好的期翼。她的生活美满幸福,有爱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然而,这些美好,在她五岁那年,当她做出自己的第一份料理,展现出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后,就开始走向分崩离析。

      如果说,以五岁为界,野原粟的生活被分隔为美好与苦痛两种形态;那么,十岁这年,她的人生,被死神轻轻挥下的镰刀,切割为幸福与不幸两个部分,天堂与地狱在年幼者心里头一次被如此清晰剖露。

      十岁以前,野原粟是在厨艺界流传广泛的“别人家的小孩”,名气十足,招恨不少;十岁之后,野原粟成了众人口口相传的可怜孩子。

      父母突然的车祸身亡,让野原粟的生活在一夕之间覆地翻天。但野原粟却不得不承认,当听到事故消息的那个瞬间,她的心里除了无以名状的哀痛以外,还有一丝怎样也忽略不了的轻松。

      当时是怎样想的?悲哀如巨浪翻涌袭来,兜头浇下却成了炎炎夏日阳光炙烤时一泓清泉洒遍周身,让人倍感凉爽的同时,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野原粟的感觉却远不止如此。那是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的冲击引发的更加激烈的快感。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加以解释,大概就是解脱吧。

      从束缚自己,压迫自己的生活中完全解放出来了。手脚身心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种心情的存在只持续了大概一眨眼的时间。野原粟回过神时,稚嫩的面容已被咸湿的泪水冲刷了一遍。

      她曾经无比热爱过自己的父母,她也曾无比憎恶着他们。

      然而,当一切往事在某一天某一刻真的成为过往云烟时,她才发现,自己对他们的爱,远远多过对他们得恨。

      ※※※※ ※※※※ ※※※※ ※※※※

      野原夫妇的葬礼是由父亲担任主厨的餐厅的老板一手操办的。

      这种事本应该是由死者家属操劳,但野原家的情况却有些特殊。附近的居民只知道野原粟的父亲野原清石大概是十年前带着怀孕的妻子野原堇来到这里定居,来历亲人什么的一概不知,野原夫妇也从未向其他人谈起过他们的过往。事故之后,他们也曾想方设法想联系上野原家的其他亲属,在报纸上刊登讣告,一位位联系电话簿上的成员,最终只联系到几位愿意前来参加葬礼的朋友,亲属什么的竟是毫无消息。唯一的亲属,年仅十岁的野原粟也表示对父母双方的其他亲人一无所知。

      葬礼这样严肃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一位十岁的孩子全权负责。平时关系较好的邻里都表示愿意帮忙。但最终还是野原清石任职的餐厅的老板一手操办了这场丧事,他近乎执着地表示这是他分内的事。

      作为逝去的野原夫妇唯一的亲属,野原粟唯一要做的,就是穿着黑色和服站在灵堂摆着夫妇俩遗像的祭坛旁,接受每一位前来祭拜的客人的鞠躬致礼。

      祭坛有三层,正中间上方放着野原夫妇的黑白照片,两侧放着荷花灯、花篮、鲜花、水果等装饰。两副黑漆棺材并排停放在祭坛前,野原夫妇躺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十岁的野原粟站在祭坛旁,个子还不到祭坛第二层高。小小的身体裹在厚重的黑色里,更显得瘦削可怜。

      认识的阿姨让她到里屋休息一下。野原粟说了声谢谢,摇头拒绝了。整个葬礼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流一滴泪。她所有的眼泪,似乎已经在听到事故消息的那一刻就流干流尽了。

      和尚诵经的声音缓缓飘荡在灵堂里,混着檀香的气味,朦胧了野原粟的思绪。光幻迷离中,她似乎回到了三岁那年,小小的身体躺在温婉美丽的母亲的怀里,听母亲轻声哼着父亲最爱的童谣,听年轻英俊的父亲讲述她名字的意义:

      “粟者,米也;米者,食也;食者,道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Act.01 幸平与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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