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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假面告白 ...

  •   仁王一点也不想和夏子讨论关于平岡公威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并不抗拒听她自己说出来。
      这个习惯的开端,是平成四年初春,奈良原奶奶的去世。
      仁王还记得那个下着雨的早上,门前的泥地也肮脏了几分,那份污秽很快就被冲刷掉,然而又被陆陆续续前来吊唁的人的鞋底弄脏。
      夏子坐在牌位旁,穿着黑色的和服,一动不动,没有哭,脸上也毫无悲伤的表情,像个木偶似的。
      吊唁会结束之后,由于下了一整天雨而灰蒙蒙的天色因为夜晚的到来更加深沉。
      家人都睡下后,仁王从房间的窗户翻了出来,从那个小洞溜进奈良原家的院子。
      他轻叩纸门,发出“擦擦”的钝响。
      不一会儿,里面的人便把门打开了。
      借着月光,他能从半宽不窄的门缝里看到她红红的眼圈。
      “有什么事吗?”
      “要不要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她沉默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视线仿佛是在压抑情绪。
      “好。”
      她将纸门又拉开了一些让他进来,顺带递给他一张干毛巾。
      仁王愣了愣,才接过来把衣服上的露水揩干。
      夏子拉亮了屋子中央的吊灯,仁王这才第一回在完全光明的情况下将这个房间看清。
      空荡荡的内室让人感到一股窒息,除了放在屋子中的那个矮桌之外,能在一眼之内收入眼底的就只有铺在东角落的被褥,和斜对面供奉了牌位的神龛。
      屋里的陈设都已经很老旧了,特别是对着格子门的两个书架。架子上的书大多旧得有些泛黄,但也有花花绿绿的新书。
      他走到书柜前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汉字,一大半以上不认识。
      最边上放着一本看起来挺新的书,侧边没有书名,仁王侧过头去一瞥,才发现是一个笔记本。他回头望了望正在矮桌前用稚嫩的姿势点茶的夏子,伸手将笔记本拿了下来。
      翻开来一看,全是密密麻麻不断重复的四个汉字——平岡公威。
      仁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看着那像是施了魔咒般的字,走神了。
      “不可以乱翻那个。”
      透着沙哑的话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虽然说这这样的话,但人却还是一步不离地坐在那儿,并没有要上前来行动制止他的意思。这反倒让他有些尴尬。
      “抱歉。”仁王喃了一句,把本子放回原位。
      “嗯,没关系。”
      她利落的回答勾起了仁王心底的某种欲念。
      “是喜欢的人吗?那位——平岡公威。”
      她“嗯”了一声,毫无犹豫。
      又来了,这让他没法招架的对应。那丝不为人知的想法也在裸露的空气当中飘飘渺渺,仁王回想起去年他曾经跑遍德岛市,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一个陌生名字的好奇。
      “哦——这架子上的书,你都读过吗?”
      他别开了话题。
      夏子缓缓地起身走了过来,在他跟前站定。香烛的味道、茶叶的味道,随着她的到来也弥漫在了仁王周围。
      “最上面的那隔,是以前读过很多遍,中间的是读过一遍的,这一隔是没读过的,下面是最喜欢的。”
      她肤色惨白的手在仁王眼前晃啊晃,上下指点着。
      上面那隔放了很多童话书,依次有安徒生、王尔德、小川未明、铃木三重吉等等,有些是他也读过的,有些是知道的作家,但没听过这个作品的名字。
      中间和下面的,基本上都是不认识的汉字。不过也有曾经耳闻过的著名巨擘,比如川端康成、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这样的泰斗。
      他伸手去下面那隔想拿一本夏子说的“最喜欢的”,但还未触碰到,甚至连书名都没看清,就被她的话打断了。
      ——“我也有习作,你能看一看吗?”
      “啊……好。”放弃了意图的仁王对她点点头。
      “失礼。”
      她侧身别了进来,半蹲着从书柜底层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递给他。
      “可以坐过去吗?”她走向矮桌旁。
      “唔。好。”仁王掂着手上分量不轻的稿纸。
      “这样,就像是你是编辑,我是新人作家的角色扮演呢。”
      扮演从来就没有接触过的角色,这不是难度的问题,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吧。
      但他还是照做了。
      他认真地读起了手中的稿子。
      夜晚静地只听得见呼吸的声音。
      是一个很奇特的故事,小男孩住在一个像蛋一样的房间里,他十二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迈出房门,然后遇见了一个丑陋的女孩,他一面讨厌她的丑恶,却又一面和她成为了朋友。
      读完之后的仁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顿了一会儿,才道:“真厉害,从这篇稿子我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后了不起的女作家。”他自己也辨不清他说的话是几分意思,几分真假。
      “为什么不是十年后呢?”
      十年后——十九岁。那也未免有些年轻了。
      但仁王点点头,应和道:“嗯……也有可能是十年以后。”
      “不可能的啦。”她又说。“公威君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发表了第一篇习作,我没有比他更早的才华。”
      “唔,他真厉害呀。”
      “他已经发表过很多文章了!”
      词穷。
      仁王搁下稿子,只觉得喉头又痛又痒。
      她一开始还通红的双眼周围已经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白皙,仁王看着她,又别过头,边向门口走去边说道:“我觉得你会比他更厉害的。”
      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道了一句:“谢谢你。”
      仁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直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一幕幕。
      不论如何,归根结底对他来说,也就是“自作自受”四个字。
      但……那位平冈——从一开始,仁王就对“公威”这个极具时代感的名字半抱怀疑,从她刚才的话和反应来看,如果没猜错的话,会是她的父亲,还是爷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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