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徐风》谲异

73、女儿心事梦断魂销 男儿轻泪百转柔肠

　　第七十三回女儿心事梦断魂销男儿轻泪百转柔肠
　　这夜，耶律唯唯做了一个梦，那是一片广袤空旷的荒野，在浓墨浸染的夜色下，萧赫长身而立，夜风猎猎撕扯着他猩红的斗篷，那流动的线条竟像一股一股肆意流动的血河倒挂在他身后。那微暗月光下的笑容，在那片艳色的唇上，演绎的有些妖。蓦地，一支寒光凛凛的利箭出现在萧赫身后，耶律唯唯陡然一惊，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绑缚，动弹不得，然而那支利箭已然悄然无声地对准了萧赫的背心。
　　任凭耶律唯唯如何哭叫，远处的萧赫恍若未闻，只将一双殊丽的琥珀色眼眸，带着缱绻的眼光投向更渺远的地方。执弓的黑影冲着耶律唯唯吃吃的笑，在最后的一刻，夏琨婕狠辣邪肆的表情在那黑影的脸上一闪而过。
　　“公主，公主殿下”侍女唤着她“是遭了梦魇了吧，快醒醒，快醒醒，看看是奴婢啊。”
　　耶律唯唯这才睁开仿佛有千斤重的双眼，饱满的额头上是密密的一层汗，她心跳如擂，久久不能平歇，贴身的亵衣已叫汗完全湿透。
　　……
　　前方伍鸾送来消息，尹杰伤重，已有五日未在军前面露面，军中一切事宜皆由老将贺驰功代为打理，尹杰的大帐不许人进入，只有几位高级将领进进出出，军医照常去，逗留大帐的时间却是一日比一日长，几层毡布都盖不住，大帐内浓重药气。
　　萧赫将密信丢入火盆，如此想来尹杰的伤怕是没有好转反而越演越烈，可是尹杰真的就这样去了呢。将将养好两日的心伤，再一次发作，萧赫拊住绞痛的胸口，那日的苦涩迷乱萦上心头，夏琨婕的狠，夏琨婕的绝，夏琨婕鲜红触目的满身伤口，若是，若是尹杰死了，那夏琨婕呢。正主，正主，自己果然不是正主，不是她真心实意放在心间的人。那个英年早逝的短命男人，福薄如此，凭什么得了夏琨婕那样不顾一切的浓厚情谊。为何自己这般全心全意，夏琨婕却不肯报之万一。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次这样奋不顾身的情感是为了自己的，是为了这个叫萧赫的人，萧赫都会觉着为夏琨婕做一切都会甘之如饴，而不会一遍一遍地痛恨自己的感情，竟然可以下贱如此！
　　“将军，将军不好了，公主带人掳走了夏朗将。”嫩珠儿闯进帐内，上气不接下气。
　　“混账。”萧赫骂了一声冲出帐外，抓住了一位兵士的胳膊“那耶律唯唯带人去了哪里。”从未见过，萧赫这样狰狞的表情，慌乱中指偏了方向，萧赫顾不得听他多少，跨上马疾行而去。
　　夏琨婕被粗暴的扔在一片草甸子上，很疼，头还有些昏沉，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她抬眼望向耶律唯唯，眼睛余光却在暗自大量马上的一干近卫，脑中计算着几种可能，似乎惊起，挟持耶律唯唯逃跑的成功几率最大，可是这样一来就没了退路。如此想来，夏琨婕决定暂且静观其变。
　　耶律唯唯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夏琨婕，但是死死握紧缰绳的手指，还是暴露出她此时此刻的紧张。明明处于劣势的人是夏琨婕，但是跌倒在地的夏琨婕就是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就像那日决战一般。耶律唯唯被这种压迫感所激怒，她下了马，试探性的用刀鞘抬起夏琨婕的下巴，苍白的脸上，有一双浓墨似的大眼，秀挺的鼻，与缺乏血色的嘴唇，近日来的伤痛，使本就不大的脸盘更加瘦脱了型，露出弱质的尖尖下巴与纤细白皙的脖颈，可就是这样，当耶律唯唯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时，耶律唯唯还是感受到了森森肃杀，梦中的惊恐一瞬间袭上心头，耶律唯唯自保似的挥出一掌，重重地落在夏琨婕苍白如纸的脸上。
　　夏琨婕被打的有些懵，很快又迎来了接二连三的掌掴，耶律唯唯自顾自地打着，手掌上火辣辣的疼，第一下是试探，第二，第三下便是慌乱，耶律唯唯不清楚，昨晚的梦能说明什么，但面前的这个女人确实让她感受到了实打实的危险。明明眼前任谁看，她都是施暴者，夏琨婕是虚弱的没有还手之力，可是她却竟觉着蛰伏着的夏琨婕其实是可以随时惊起，将她撕碎的。这样的想法让她恐惧更让她恼怒，怎么可能呢，她一下又一下的打着，夏琨婕也没能还手，此时此刻夏琨婕现在明明是弱者啊！
　　耶律唯唯倾尽全身之力“啪”的又是一掌，夏琨婕吐出一口鲜血，虚弱但是目光泠泠地向她投去一眼。
　　耶律唯唯被她看的动作一滞，脊背上生出彻骨寒意。“啪”她又试探着打了夏琨婕一下，瞧啊，夏琨婕也不能怎样，可是她还是感受到了本能的害怕。
　　夏琨婕的原本苍白脸上起了细密的血丝，有的还是可怖的紫红色，再加上那泠然的目光。这令耶律唯唯心头恐惧更甚，她没头没脑的挥舞着手掌，手心已经是通红一片。
　　“杀了你！”耶律唯唯失声叫出来，本来在耶律唯唯伸手拔刀的时候，夏琨婕已经做好了夺刀的准备，不曾想耶律唯唯却在此刻停住了手。耶律唯唯骤然想起萧赫冷若冰霜的眼光，如果她真的取了夏琨婕的性命，萧赫又会怎样对待她。她有些不敢想，感觉到夏琨婕的注目，她警惕地退到侍卫身后然后笑得癫狂，她笑自己的胆怯如鼠更笑自己十年如一日对萧赫抱有的卑微情感，而萧赫却将他的情感尽数给了眼前的被打到面目全非依然在眼底冷笑的可怕女人，这个嗜杀暴虐又残忍屠城的蛇蝎女人。
　　“妖物”耶律唯唯颤抖着伸出修长的手指，对着侍卫们说“你们去，去啊。给我扒光她，妖物，她是怎样的妖物！去呀，一起上去啊。”
　　夏琨婕听不懂耶律唯唯对那些侍卫说了什么，只见那些虎背熊腰的大汉们纷纷下了马，向她合为而来。情况变得有些棘手，有两双虎臂反剪住她的双手，有人开始撕扯起她单薄衣服。这是？夏琨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密切关注着耶律唯唯的一举一动，暗自调息，打算合全身之力一击出击挣开身上的桎梏，冲上前去，握住耶律唯唯的脖子。
　　当她正打算这么做的时候，身上束缚一瞬间没了，再来便看到萧赫血红的双眼。萧赫抱住夏琨婕诺诺连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萧赫解下斗篷包住夏琨婕裸露在外的大片雪肌。刚才调息占用大量注意力，夏琨婕这才注意到身上的中衣已叫那些铁臂，撕成了一片一片碎布，粗糙的手指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片一片的暧昧印迹，任谁看，自己都是个即将遭人蹂躏的可怜女子。但，养在深闺的矜贵公主，怎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萧赫的絮语与眼中的惊痛，让夏琨婕的眼中一热，竟然也应时应景流出眼泪。萧赫温柔地吻着夏琨婕不断流出的眼泪，收紧他的双臂，心疼成一滩水。
　　耶律唯唯茫然的开口“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
　　萧赫本就不待见耶律唯唯，如今，更觉着耶律唯唯是个心怀龌蹉念头的可怖女子，见了夏琨婕的这般情形，更加嫌恶痛恨的不耐多看耶律唯唯一眼，冷冷的扫过那几位被他掀翻在地，不断哀嚎着的侍卫们“你们几个是自裁，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萧赫！你怎么可以。”耶律唯唯护在那几位近卫身前“首先，他们并没有那样的打算，再者，他们都是本宫的人，你怎么敢。”
　　萧赫勾起艳丽的唇角挑衅的看了耶律唯唯一眼，在夏琨婕额上落下一吻“乖，别看。”伸手覆住夏琨婕的眼睛，勾起脚边的散落在地弯刀，长腿一抬，那柄弯刀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直直的扎进那个离耶律唯唯最近的那个侍卫的喉咙。因为那刀的插入角度刁钻，健壮的侍卫不能登时死去，还挣扎的起身抱住耶律唯唯的小腿，一双因为疼痛而充血变形的丑陋眼睛死死地盯着耶律唯唯，终于浑身筛糠似得抽搐一阵，死去了。
　　耶律唯唯哪见过这样的阵势，早下地泪涕交加，死去侍卫撒在她马靴上的大滩鲜血似乎能穿透厚厚的麂皮，烫伤她的肌肤，耶律唯唯浑身上下不自觉的颤抖，腹内也是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一阵却始终吐不出来东西。萧赫还在杀人，那些未死的侍卫惨痛的叫，惊惧的求饶充斥在她的耳际，几乎要把她逼疯。
　　“不要……住手。萧…赫。”
　　萧赫仍向一位侍卫走去，那侍卫下的连滚带爬的后撤，萧赫抱着夏琨婕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间或向怀中的人投去温柔疼惜的神色，那与梦中如出一辙的缱绻神情令耶律唯唯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萧赫那是杀人如麻的罗刹女啊，你怎么能用那样温柔怜惜的目光看着她，你被蛊惑了，没错，那个梦没错，你被蛊惑了，夏琨婕，不，是罗刹女那个妖物要戕害你。
　　耶律唯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到萧赫面前，面对萧赫的嫌恶轻蔑的神色，将藏在身后的匕首直直地刺向萧赫怀中的夏琨婕，萧赫没想到耶律唯唯竟然会如此动作，情急之下一脚踹向耶律唯唯。
　　被踹倒在地的耶律唯唯顾不得胸口的剧痛“萧赫，不行的，她真的是要害你，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感觉到了啊。得杀了她，她是要害你啊。”
　　面对耶律唯唯的哭叫，萧赫报之轻蔑一笑，将脚放在一位侍卫的胸口，正要发力。怀里的夏琨婕拽拽他的衣角“够了。走吧。”
　　“他们那样对你，我怎么能……”
　　夏琨婕本止住了哭，听了萧赫的话，眼眶一热，又要流出眼泪来，她靠在萧赫的心口“带我走吧。”
　　回营后，洗了个热水澡，夏琨婕便放软了身子躺在床上，而萧赫就一直在她耳边絮语，仿佛她当真受了莫大的委屈，需要人像这般呵护安抚似的。
　　萧赫的絮语让她觉得心酸得喘不过来气，缓缓地摸到萧赫的手，握住了他。
　　萧赫抬起那只手，大而干燥了两只手掌，双手合一紧紧握住，夏琨婕却在此刻将手抽开了。静默片刻，萧赫忽然说“在你心里，言辰的是个怎样的人？”
　　夏琨婕像是出神并不回话，萧赫又继续道“之前见过，只觉着是个很机敏又很有魄力的一个……”
　　“言辰啊”夏琨婕开口“他是一个为了我可以枉顾性命的人，而我为了他也可以不要这条命。”
　　“所以你便为他白衣缟素，披麻戴孝？甚至想要殉情。”
　　“……”
　　“可是你并没有嫁给他……所以为什么要这样呢？”萧赫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水光潋滟“明明解缨结发，三拜九叩的是我们，不是……”
　　“那做不得数”夏琨婕打断他。
　　“可是我当真了啊。”萧赫猛地别过脸去，湿热的泪夺眶而出，可流下来的时候，却依旧是那样苦涩，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