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长卿》逝水如涘

5、第四章

　　夕阳西下，红霞万里。转眼，已是黄昏时分。
　　骑着马儿，远远瞧见前方一道古朴的城墙，沈长卿的面色终于有了些笑意，对着跟在身后的沈长碧道，“碧儿，快瞧，前方便是粟阳了，咱们得加快速度，赶在天黑前进城。”
　　沈长碧眺望远处，果真看到了模糊的城墙轮廓，悬得紧紧的心也松了些，娇美的面容轻轻一笑，“哥哥，咱们终于赶到粟阳了。”想到过了粟阳，在奔行一日便能到达淮阳，入了淮阳离家也不远了，两人心中不免高兴起来。
　　正说着，突然，沈长卿□□的马儿一阵嘶鸣，停下狂奔的步伐，焦躁的在原地奔来奔去。沈长卿用力拉住缰绳，马儿却忽然软下前驱，朝前匍匐倒下，沈长卿见此，立即脚蹬马鞍，飞身而起，落在一旁。
　　而此时，沈长碧骑的马儿也是同样的状况，沈长卿立即喊道，“碧儿，莫要骑着马了，赶紧下来。”
　　闻言，沈长碧同样的脚蹬马鞍，奋力跃起，沈长卿立即飞身上前扶着沈长碧，两人衣阙翩翩，飘然落地。
　　沈长卿两人落地的同时，那两匹马儿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口中缓缓溢出白沫，极为惹眼。
　　沈长碧瞧着马儿缓缓闭上的巨大马眸，轻呼出声，“哥哥，这是……怎了？”
　　沈长卿盯着声息渐无的两匹白马，沉声道，“它们这是被下了药！”顿了顿，沈长卿将沈长碧拉至身后，一眼扫了扫官道四周，清冷的目光将这僻静而显得极为寂静的官道两旁瞧个清清楚楚后，一手握至腰间斜挂的长剑剑柄上，缓缓出声，“莫要藏着了，出来罢！”声音清亮却冰冷，在这片寂静之地久久回旋。
　　沈长碧听得一愣，面带疑色的望着自家兄长，正欲出声，忽然，一阵异响传来。
　　沈长卿前方，官道两侧的灌木林上缓缓飘下四道身影，左右各两，皆身着黑衣，面蒙黑巾，面目上仅可瞧见的双目里毫无波动，瞧着沈长卿两人的目光好似在瞧着两个死人。
　　看着黑衣人冰冷的目光，沈长卿心中一寒，瞧这四人的模样，显然等待已久，沈长卿自身武功不算高，身后又带着沈长碧，哪里敌得过这四人。
　　“哥哥……”身后的沈长碧怯怯出声，望着逼近的黑衣人，丝毫不敢动，只能紧紧攥着沈长卿的后衣。沈长卿稳住心中的寒意，轻声道，“碧儿，莫怕，哥哥会护着你。”
　　两人正说着，四名黑衣人却不再拖沓，飞身而来，领先的二人掌中长剑直指沈长卿，冰冷的剑尖蓄满凛冽的寒意，一剑刺来时，乍现的剑芒好似涌上寒光，冷意逼人。
　　滋！
　　沈长卿手执长剑，挡开一人直刺而来的剑芒，两剑交织而过，火星点点，异常刺耳。挡开一人的攻击后，沈长卿挥剑斩向另一人。而此时，余后的两名黑衣人也渐渐逼近，两支剑芒，再度靠近沈长卿。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眼前乃八手。两方过招不过片刻，沈长卿身上已多出几道划痕，而对方四人安然无恙。
　　沈长碧被沈长卿护在身后，看着沈长卿以一敌四，艰难御敌的模样，心中也十分难受，此时此刻，对自小贪玩不爱习武的自己生出一丝怨愤，然而眼前紧张的局势容不得她多想。退开沈长卿所能避及的范围内，一手拔出腰间的长剑，急声道，“哥哥，我来助你！”言出，沈长碧一手执剑，刺向逼近沈长卿的一人，也为沈长卿取得片刻的生息之时。
　　只是，看着沈长碧与那黑衣人相斗，沈长卿心中更是焦急，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有其它顾虑，黑衣人的剑芒已追袭而来。
　　不多时，沈长碧与那名黑衣人相斗已落入下风，身上的长裙被划出不少的痕迹，衣饰零落，瞧着十分狼狈。
　　沈长卿与三人缠斗，亦是落在下风。那三人手中划着剑招，不时往沈长卿身上招呼，沈长卿的浅色长衫上已多了不少血迹，在加上昨夜的伤，此时此刻，沈长卿已虚汗满额，身形也有些萎靡了。
　　那四名黑衣人见两人这幅模样，知晓两人已是强弩之末，当下也不再划着虚招，其中一名黑衣人对着与沈长碧相斗的那名黑衣人使了个眼神，幽黑的双眸一沉。那人瞧见后，闪身避开沈长碧正面刺来的长剑，身形一闪而过，眨眼已至沈长碧身后，未执剑的一手横置成刀，劈在了沈长碧的后颈处，沈长碧顿时身形一滞，还来不及回头，便缓缓软倒在地。
　　黑衣人出招不过一息之间，沈长卿瞧清时，沈长碧已瘫软在地，双眸紧闭，不知生死。沈长卿一惊，喊出的声音已至沙哑，“长碧——！”喊出声的同时，沈长卿的身形微微一晃，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围立在侧的三名黑衣人立即出招，刺向沈长卿，沈长卿勉力避开三人的杀招，当中的黑衣人见此，双眸一沉，飞出一脚狠狠的踢在沈长卿的腹部，当即，身子被踢出一丈之地，沈长卿浑身疼痛难当，喷出一口热血后，瘫软在地，无力动弹。
　　剧痛中，沈长卿晃了晃晕乎的脑袋，努力的集中视线，待眼前较为清晰时，沈长卿看清了朝他缓步而来的黑衣人。黑衣人望着他的双目幽深至极，神色冰冷。
　　靠近后，那黑衣人俯下身子蹲在了沈长卿的身前，盯着沈长卿的双眸，冷声道，“想救她，来宿水山庄！”
　　冰冷的声线直入心底，全身似乎被寒意笼罩，这冰冷的声音，沈长卿或许会被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沈长卿已有了些湿意的双眸微微一敛，而后勉力睁大，抓住欲起身的黑衣人，急声道，“莫要抓她，你们要抓便抓我罢！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只是，莫要害她……求，求你！”出声时已有颤抖之意，然而望着黑衣人的双眸，却是深深的执着，湿意的双眸紧紧盯着黑衣人，那里头的执念满得仿佛要溢出来，让人吃惊。
　　那黑衣人沉下的双目微微一滞，盯着沈长卿执拗目光的双眸晦暗不明，不过片刻，黑衣人站起身子，一脚踢开抓住足踝的手，漠然瞥了一眼沈长卿后转身离去。
　　沈长卿浑身无力，起不得身，只能眼睁睁瞧着那几名黑衣人带走生死不知的沈长碧，身影愈走愈远，渐渐消失不见。
　　口中再次喷出一口热血，朝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凝视良久，沈长卿被执念染红的双眸渐渐无力的敛起，神智远离之际，隐隐约约一道淡漠的声音传来，“真可怜……”
　　那人说他真可怜！是啊，他当真可怜！沈长卿如是想着，神智渐渐远离……
　　是夜。
　　弯月如勾，悬在天际。辰星点点，星光暗浮。
　　清冷的月色下，一条曲江静默蜿蜒，江面上平波暗涌，波光粼粼。如勾弯月的倒影倒映在江面之上，须臾破散。一道黑影足尖点水，掠过江面后，眨眼不见踪影。
　　曲江蜿蜒回旋，被围绕其中的，是一片落地岛屿。岛屿之上，雕梁画栋，亭台水榭，楼宇林立。在这秀水之中，独成一禺，端的是一副江南名家之景。闻名江湖的碧水阁，便是由此而来。
　　此刻，碧水阁内烛光摇曳，灯火通明。
　　书房内，一身锦袍的碧水阁阁主沈震东在房内来回踱步，饱经岁月的面容上微有不安之色。
　　稍顷，‘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一袭深紫衣裙的阁主夫人许千柔缓步入内，风韵依旧的面容上浮现愁意，望着来回踱步的夫君柔声道，“老爷，还未收到卿儿与碧儿的消息么？”
　　沈震东摇了摇头，沉声道，“自前日起便不曾收到刘管家的来信，如今看来，怕是发生了我们所不晓之事。我昨日派了宁青去寻他们，只盼宁青能将他们尽快寻回。”顿了顿，又道，“夫人，我至今已收到五封来信，言辞灼灼指我无端杀人，要我给个说法，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兴风作浪？卿儿与碧儿，也不知是否遇见了这五家之人，或是另有旁人……”言语之中，是止不住的沧桑无奈。
　　许千柔一听，秋水双眸微微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望着自家夫君的愁容，忍不住泣声道，“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他二人回我娘家省亲，即便是出了事，咱们一家人在一处也是好的。可是老爷，碧水阁向来低调行事，江湖上未曾树敌，如今这般害我们，究竟是想作甚？”
　　这个问题，几日以来一直盘旋与脑海，沈震东也想知道答案。
　　屋内，摇曳的烛火轻轻一颤，浮光微动。
　　沈震东沉凝片刻，道，“这人遍杀江湖之人，嫁祸我碧水阁，却又隐忍不出，所图必然非小！”想及此，停下步伐，望着许千柔缓声道，“夫人……”还未说完，忽见许千柔的身形缓缓倒地，沈震东一惊，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影，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你……你想作甚？”
　　来人望着沈震东，蒙着黑巾的面容上目光如炬，并未答话，而是极快的浮动身形，在沈震东还未反应过来时，两指探出点在沈震东胸前的穴位上。一息不过，沈震东夫妇二人皆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来人幽深的双瞳在沈震东夫妇二人身上扫视片刻后收回目光，正欲俯身带走二人，忽而，窗外黑影一闪。来人双目一沉，一掌吸过不远处书案上的矩形墨条，双耳闻声，而后将掌中墨条朝微末声响处全力一掷，一道闷哼之声传来，来人双目一凝，身形一闪，掠出窗外。
　　须臾，烛火仍在摇曳。而屋内，空无一人。
　　子时，夜已深。碧水阁内飞出一道白影，穿过漆黑的夜幕，往远处飘离而去，那是一只乳白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