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之弦》易合一

11、11打工体验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已经能非常熟练地进行东边所有工序。西边是制作灯泡，胶水味太大，没几个学生愿意逗留。
　　规定的工作时间是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中午十一点到一点各自回家吃饭。我跟萧海腾只在下午过来，对老板的借口是早上要写作业，实际我上午要睡懒觉而萧海腾一个人不想来。本来老板有些犹豫，听到我们允诺会做一个月便同意了。
　　有人加入有人离开，因为廉价因为轻松，还算固定的劳动力大约有三十人。西边教室的五人都是。他们中有三个不是学生，两个阿姨跟我母亲一般年纪，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女人，身边常跟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
　　其他人都是学生，大学生、高中生、初中生，在这个没有企业招牌、没有劳动合同、没有生产许可、没有安全防护等等的地方，没有人还会在意童工与否的问题。
　　有三个学生是职高的，我比较注意他们，因为曾有可能成为其中一员。
　　有点飞扬跋扈的男生叫赵亮，有点溜须拍马的男生叫磊子，有点刁蛮泼辣的女生叫沈红；也可以换种说法，赵亮喜欢展现自我，磊子擅长活跃气氛，沈红姑娘不拘小节。
　　赵亮称沈红为“沈红”称磊子为“磊子”，沈红称赵亮为“老公”称磊子为“磊子”，磊子称赵亮为“赵亮”称沈红为“嫂子”。
　　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两个男孩，一个大学生一个初中生，他们是兄弟。哥哥满腹经纶般饱含书卷气，弟弟童心未泯似的一股子好奇与期盼。两人多是互相间说说笑笑，面对其他人多是一个不屑一顾、一个不知所措的模样。他们在隔壁教室，不过东边两间教室的人经常互相串门，相当于处在一间教室。
　　剩下的都是女孩。
　　在这炎热的夏季，她们有的穿着薄薄的休闲装，有的穿着轻轻的裙装，或是婉约透露朦胧写意印象，或是豪放展现直白抒情风光。教室里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热汗淋漓的她们有时会关掉电吹风的制热功能，对着或是脸庞或是胸口或是其他部位吹拂。
　　我有一阵怀疑，老板不购置纳凉设备并非抠门而是想饱览福利，经过几次观察打消这种猜想。老板在教室的时候不是教导新人便是跟着做活计，那表情要多专心有多专心。
　　老板的装扮总是拖鞋加背心，裤子倒是常见的西裤。他的宿舍——也就是原办公室——有张双层铁架床，其他还有柜子、煤气灶、热水瓶等，经常看到他的老婆在洗衣做饭。
　　老板的老婆比他年轻许多，有几分姿色且看上去乖巧，我们是时不时感慨好白菜又让猪给拱了。老板平时不是在前面的教室，便是在后面的办公室。
　　大白天经常关闭的门，三十左右如狼似虎的女人，磊子曾笑言老板身形的壮硕恐怕是虚浮的幻象。赵亮觉得这些无关紧要，只要能给活儿干能发工资，其他怎样都好。
　　萧海腾对这里很快熟络，老板一走开他就四处溜达，美其名曰“视察工作”，时不时冒出“同志们辛苦啦”、“封你为劳动模范”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这样过去几次，有些人见他靠近就乐呵呵道“领导好”，他会煞有介事回句“辛苦辛苦”，然后就开始胡吹海侃，隔壁那对兄弟他都能聊上三五分钟。后来，我们一看到他表情严肃地干活，就知道老板要过来。
　　萧海腾闲逛时会叫上我，开始我会跟着过去，反正工资固定，放松一下也好；后来我选择呆着，没有话题的自己有些无趣，不如思想神游开开小差。
　　五点半左右，我正把成品装箱，门口来了个消瘦的中年男人。他不住朝屋内张望，憨厚淳朴的表情，束手束脚的动作。
　　“你找谁？”我走近问。
　　“哦，我是来看这边收不收人的。”男人瞄了眼教室又缩回，“都是学生娃啊！”
　　“还缺人……不晓得老板要不要你这年纪的。活儿不难，很容易学会。”
　　“哦，谢谢你啊！”
　　“嗯？你有什么事？”萧海腾来到身边，大大咧咧地问。
　　“我来看这里要不要人的。”
　　“是你要过来吗？”
　　“是啊，不知道能不能学会，都是学生啊……”
　　“没什么不会的，简单得要命！”
　　“哦……你是？”
　　“我是——车间主任！”萧海腾少了几分笑意，那些笑意也许跳到我的脸上。
　　“原来你是车间主任啊！”男人的声音抬高，有学生被吸引目光，微笑。
　　“对，我负责这个车间。”萧海腾扫视整个教室，“厂刚办起来，现在没几个人，以后会多起来的！”
　　“是这样啊。”
　　“他是车间组长。”萧海腾拍拍我的肩。
　　“哦。”男人看了我一眼继续注视萧海腾，“那你觉得我来这边……行不行？”
　　“活儿肯定没问题，就是年纪……”
　　“年纪……”他的笑容淡去，“我的眼睛不花，手也没毛病，就是脚有点——这里应该……”
　　“嗯，这个嘛……”萧海腾瞄向北边的窗户，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办公室门正被打开，“这个我做不了主，你等一下，我们老板马上来。”
　　说完萧海腾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了然，与他一同回归工作岗位。
　　“你是老板吧？”男人怯怯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嗯。”老板谨慎的声音，“你有什么事？”
　　“我想来你们这干活。嗯，你们车间主任挺好！”
　　“什么车间主任？”
　　“就是——那个小伙子。”我悄悄抬头，看到男人向教室指来，落点正是心无旁骛模样的萧海腾，“在焊东西，看着也不大，挺好的。”
　　老板最终拒绝了男人，一些零星的话语是：“现在只要年轻的”，“学生最好”，“西边那些”、“有些岁数的”、“不会再收”，“你个大男人”、“去找个男人该干的活儿”。
　　日复一日，我对工序的掌握已经烂熟于心，但工作时依然不紧不慢，若是干得太快，老板发现会追加工作量。
　　枯燥的流程，装模作样的努力，每天的仅仅五小时渐渐变得难熬。今天的时间过得比往日更慢，当初说好“十天一发”的发薪日到了，下班才能去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