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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节 融融花阴未逢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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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没有月亮,赵祯颇感疲乏,坐于御花园的亭中,倚着阑干,荡漾于微风中桂花香令人一阵神怡,合上眼,享受着平日里不多留意的清风。
“陛下,夜深了,明早还要早朝。”一旁的老宦官小心提醒着,见赵祯点了点头,便一声高喝:“陛下起驾……”
那苍老而尖锐的声音实在不算悦耳,赵祯站起身,觉得好不容易消去些的疲乏又缠绕了上来。远远立着的宫女忙提灯上来,亭子的倒影摇曳于湖中,赵祯微微叹息了一声,可怜身为一国之君,连这片刻的宁静都难求得。
刚行于桥上,腰忽被人搂住,心头一凛,惊愕地回过头,只觉眼前只一团白,脚底已是一轻。
“来人啊,刺客,刺客把陛下掳走了。” 宫内一片混乱。
左手悄悄摸到了一直藏于袖内的匕首,刚被提着跃过了假山,赵祯提手欲刺,不想那刺客竟先说起话来:“奉劝陛下还是老实些好,若伤了龙体,草民可担待不起。”
胆敢挟天子之人还怕担待?虽被识破,赵祯倒也不慌,此人意不在行刺,只要周旋得当,应无大碍。
那刺客将他轻轻放下,扯下脸上蒙着的一层黑布,月黑之夜,绕是这宫内山后,也晦暗不明。赵祯见来人是个年轻人,凤眼长眉,鼻梁挺挺的,虽看不仔细,却也知其模样不俗。赵祯抖了抖龙袍,寻了一处干净石头坐下,打量着眼前人。
赵祯心下其实好不恼怒,竟在御花园内被人挟持,这禁军实在是白吃皇粮。可眼下形势,脾气还是不发作为妙。幸而来人不似恶人,若要弑君也早已下手,想必是有为难之事,不得已行此险道,于是平下气,轻声问道:“这位侠士将朕请来此地意欲何为?若有为难之事,朕定为君裁之。”
孰料话音刚落,那人竟大笑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想借陛下身上一样东西。”见赵祯眼里多了几分警惕之色,又道:“陛下放心,只欲借官家贴身玉佩一用。”
赵祯不禁迷惑:“敢问壮士要它何用?”那玉佩虽是名贵,但有他如此身手,大可入大内盗取珍宝,这玉佩一不能做令牌,二不能通买卖,实在无用。
“实不相瞒,听说陛下昨日封了南侠为御猫,领御前侍卫一职。”那人坐于山石之上:“我来借陛下玉佩一用,叫他落个玩忽职守的不是,羞他一番,也出了我这口恶气。”
赵祯常年居于深宫,可江湖逸事也听了不少,眼前这少年言语烂漫,顿觉有趣,于是笑道:“你与他有何恩怨朕不知,只是他今日并未当值,你这赢了也不算光明磊落。”
那人听了好不气恼,一双凤目圆睁,故作恶狠狠地道:“你倒底是给还是不给!”
赵祯心道这人好不喜怒无常,只是他自幼经历险境无数,素有识人之明,知眼前这人虽凶,却不可怕,于是又道:“你想与展昭一决高下,朕可以成全你。”
那人听了不禁盯住赵祯,只听他徐徐言道:“玉佩朕赐与你,不过请侠士留下大名,家住何方,朕派展昭只身与你决一胜负,如此既体面,又不损侠名,如何?”见那人眼内似有动摇犹豫之色,径直将玉佩取下,递上前,微微侧着头:“莫非你不敢?“
“谁不敢,爷爷我锦毛鼠白玉堂是也。”那人一把抢过玉佩,瞪了赵祯一眼:“叫那死猫来松江府陷空岛找我!”
此时耳边已有纷乱之声,想是禁军已搜寻至此,见白玉堂正欲起身,赵祯忽笑道:“御赐之物,你接过也不谢恩吗?”
白玉堂又狠狠瞪了赵祯一眼,也不说话,纵身一跃,转瞬不见了身影。
…………
展昭立于殿下,皇上虽未发怒,但言词已颇为严厉,昨日虽非自己当职,但那白玉堂也是冲着自己所来,于是不作声,闻赵祯命自己只身前往,生擒白玉堂,不禁蹙起眉,言道:“陛下息怒,玉佩之事展昭自当追回,但那白玉堂少年气盛,方与臣为此意气之争,若真拿回,还望陛下能恕他无罪。”
赵祯心底暗自好笑,天下竟有这等官差,还没拿到人呢,倒替犯人求起情来,不过这也正是此人的可爱之处,于是道:“展护卫尽管放心,朕自有安排。”
于是展昭谢了恩,便往陷空岛去了。
转眼已是十余日,赵祯忙于政事,几乎已忘了那厢他一手促成的猫鼠大战,不过展昭果然不负所望,将白玉堂带回东京。赵祯其实早已料到如此,他虽于武学上不通,但展昭稳重得体,而白玉堂虽是率性却非胡闹之辈,知展昭无论攻城攻心,都必能了结这段公案。
当赵祯听闻展昭、包拯已带了白玉堂殿外听宣时,已忆起此事,想那白玉堂此刻必定有趣得很,但宰相在侧,不便扔下政务,只得令他们侯旨。
当三人来到殿下时,白玉堂已是满面的不耐烦,展昭一番求情后,赵祯才不急不缓地赦免了白玉堂之过,众人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赵祯命白玉堂将功赎罪,入开封府任职。
白玉堂抬起头,怒目而视,赵祯却笑道:“展昭、包拯,两位卿家先请退下吧。白玉堂留下,朕另有吩咐。”
包、展二人出殿之后,赵祯摒退左右,白玉堂不等他吩咐,已站起身,嘟囔了一句:“叫五爷我侯了两个时辰,好大的驾子。”
赵祯心情正好,也不与他计较,只笑道:“此番白侠士可输得心服口服啊。”
白玉堂瞥了赵祯一眼,明白这年轻皇帝是有心戏弄,于是也不回话,只从袖取出玉佩递与赵祯,揣得久了,那外温润而内坚硬的质感竟叫人有些舍不得。
赵祯见白玉堂这模样,只道他吃了憋,不由好笑,接过玉佩,依旧系在腰间:“不过不打紧,日后与展护卫共事,比试的机会还多的很,保不住哪日展护卫马失前蹄,让你赢了去呢。”
话音刚落,白玉堂忽闪到身前,手搭于赵祯腰上,眯了眯眼,手稍微用力,迫使赵祯面对自己,笑道:“陛下这玉佩分明说过是赐与草民的。如今却又收回,君无戏言,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会出尔反尔吧?”
赵祯身子猛地被白玉堂揽过,不由一愣,身为国君,除了宠幸后妃之时,险少有人敢如此与自己亲近。正欲反驳,却想白玉堂方才确实未说是还与自己,突然想到白玉堂的手还搭于自己腰上,正欲喝斥。却闻白玉堂故作为难之声:“哎呀,怎么这般紧,摘不下来,莫非要扯段这绳索吧。”说着又狠狠一拉,赵祯哪里立得住,被他一拉,身子往下一倒,却又偏被他提住,腰带拽于他手中,身子微悬,只闻道:“还是摘不下来,陛下,这可怎生是好。”
“大胆白玉堂,放开朕!”赵祯勉强过头,饶是再好脾气,白玉堂如此无理,也不由满面怒容。
“臣领旨。”话音刚落,挽住腰带的那只手已松开,赵祯竟直扑扑地冲地面倒去,眼看便要面门着地,忽又被人连腰一抱,才直立起来。
赵祯舒松了一口气,倘若真摔于地上,自己颜面何存。
忽见起那亵渎龙体的罪魁祸首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转过身,怒道:“白玉堂,你好大的胆子。”
白玉堂见赵祯憋红了面皮,虽是发怒,却早没了那雷霆万钧的帝王之态,只是如同寻常少年一般,不由心下大快,拍手笑道:“陛下,这礼尚往来,我中了陛下一计,陛下这一跌,也不亏啊。” 见这一番折腾,赵祯的冠已歪了,于是伸手拨了拨。
赵祯避开他,理了理衣冠,才正色道:“罢了,饶你不识礼数,日后再犯,严惩不怠。”
白玉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皇帝好生有趣,方才分明狼狈不堪,这才多久功夫,又在装腔作势,实在是好玩得紧,日后多逗弄逗弄,想必乐趣无穷。如此想着,顿觉方才那御前侍卫的破差也不那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