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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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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卫八处士
杜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动如参商
(一)
“咳~咳~”几声咳嗽声带着点腥甜丝,展昭放下剑,手撑着桌子缓缓坐下,奔走了一天,终是有些累了。取了个青瓷杯,倒了杯茶,昨夜里泡的,已然是凉了,不过倒能将就着喝。
“展大人,该吃药了。”厨房的王大娘端着药放于桌上,今儿下午便熬好了,一直温着,不烫也不冷。仔细瞧了展昭一番,微微笑道:“展大人今儿气色好多了。”
“习武之人,自然身子骨强些,病也比常人好得快。”展昭端过药,一口气喝了。想是喝猛了些,用袖子捂了口,又咳了阵儿。
“定是这革带勒得紧了,展大人,快些换下这身来,正好拿去与你去洗洗。”说着掩门出去,立于门外。
不一会儿,展昭着了件月白的衫,披了件袍子,将官服叠齐整了,递与王大娘道:“如此有劳王婶子了。”
“展大人你这说的是哪里话的客套话。”王大娘一边瞪了展昭一眼,一边接过那朱红的公服。说着走到洗衣坊,交与那洗衣的丫头。小丫头认得是展大人的官服,抿着嘴,羞答答地接过,端详半晌,忽地“呀”了一声。
王大娘前脚方踏出门,被这一声唬了一跳,险些给门槛绊住,回头嗔怒道:“死丫头,失惊作怪地想吓死我吗?”
“不是……”小丫头反应过来,蹙着眉问道:“展大人的手可是受伤了?”说着将展昭的官服递与王大娘,指着袖口一团血红道:“瞧,这有血渍。”
王大娘接过,不禁疑惑:“不曾听说他受伤啊,莫非又瞒着我们?”说着将那袖口里外翻了翻,笑道:“这血是从外面渗入的,你瞧,若是手腕受了伤,血必会由内向外渗。只怕是今儿往刑部大牢里,不慎蹭到的。”小丫头听了,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只是瞧着这颜色还挺新的。”王大娘心里琢磨着,皱了皱眉,还是去房里看看他的好,说着往展昭房里走去……
咚咚咚~,门栅没别紧,吱~了一声,原来是虚掩着,“展大人?”王大娘见没人应门,但内里又有灯光,于是推门走了进去。刚进了门,便见展昭歪在床上,烛火儿一窜一窜,给那人的面庞映上了几分红晕的光彩,越发显得俊。
真是的,连灯都忘灭就睡着了,王大娘浅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做起事来拼命得很,也亏得他身子骨硬朗,若换了别人,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吃不消的。正要灭灯,却瞧见展昭未盖被子,心里叹道:“纵是如此,也要保养着,前儿在雨中追犯,受了些凉,今儿才好些,如今又连被子也不盖,明儿只怕又要头疼。”
说着走过去,便要与展昭将被子搭上。
刚碰着展昭的手,王大娘一愣,怎地这般凉,只怕是不妥吧,于是慌忙摇着展昭:“展大人,展大人,醒醒来。”可一触那腰身,竟是有几分僵直了。王大娘像是给蛇咬了般收回手,从桌上取过灯台,走到展昭床前,照了照,面色灰败,哪里还有半分人色。手颤抖着往展昭鼻尖伸了伸,只是还没凑拢,就“啊”地大叫一声,扔了油灯疯似的往外跑,灯台在地上滚了几滚,终于挨着房中的桌腿,烧了起来。
“展大人死了,展大人死了。”开封府内院一声惊惶的叫唤,伴着展昭房里的火苗儿,一齐窜了出来。
众衙役听了,忙冲了过来,王朝黑着脸喝道:“老婆子你胡说什么!”说着见展昭屋里有火光,不由分说冲了进去。那火在地上蔓延,幸而还未烧着展昭,于是松了口气,顾不了许多,冲过火帘,抱着展昭冲了出来。刚出来就见王大娘拽着张龙说:“真死了,真死了啊……”
“你别胡说,分明只是晕了过去。”王朝喝道,说着摇了摇怀里的展昭:“展大人,展大人?”摇了一阵,只全无动静,不禁慌了神,喊道:“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快来瞧瞧,展大人晕过去了。”
一干人都围了过来,只一会儿,都愣愣地杵着,鸦雀无声……忽然,一声嘶心裂肺的吼声,王朝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转眼便跟个泪人儿似的……
(二)
“这位客官,里面请。”小二弯了弯腰,抬眼望了望,不由心里暗叹,好个俊俏的公子。掌柜的瞧着来人一身白衣毫无纤尘,再看他手中的宝剑,便知是个有头脸的爷,忙亲自上前招呼。
“爷,您要来点什么?”掌柜的笑道。
“二两女儿红,新法鹌子羹,两熟紫苏鱼,再来个……西京笋吧。”白玉堂坐下,从菜单上随便捡了几样。这店虽不大,却到底是汴梁城边,菜式比其他地方精巧许多。
瞧着栏外,说起来,也有整三年没进东京了,不知这东京的街道是否还如旧,那会仙楼的小菜可又换了几回新花样,州桥的夜市是否还是那般三更不歇……说起来这几年游尽名山大川,无拘无束纵是惬意,行侠江湖虽是快意,这时日久了,倒有些怀念起东京的繁荣来。……也不知那只猫如何了……
白玉堂闭了闭眼,想起展昭,心里依旧有些隐隐的不安。三年前自己远走天涯,他也并未挽留,只是那日他的眼神,在这三年间,偶尔现在眼前,每每想起,胸口闷闷的,总是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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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玉堂,你收拾包袱这是要去哪里?”展昭走进屋,好不诧异:“莫非是包大人给了你什么新差事?”
“有新差事也是你的了。”白玉堂拍了拍展昭的肩,笑着走了出去。伸了伸臂,回头一笑:“白爷爷已经辞官了。”
“为什么?”话到嘴边,未经思索便溜了出来。
“还有为什么?这官儿当得不自在,还是行走江湖来得爽利。”白玉堂将剑一搭,说着挨到展昭身边:“怎么,莫非舍不得我不成?”
“玉堂,你入公门之时,我便说了你与这官场不合适。”白玉堂望着展昭,静静立着,又闻他道:“如此却是个喜事,如此……如此……也好。”说着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终究低下了眼,勉强牵出个笑容。
白玉堂扬起头,望了望天,想起两年前自己强要入官场时,与他相识正好也是两年,那时自己爱他至深,曾说过这辈子,他有十分苦,自己就要替他分去五分,其余的五分……由自己重新给他。那日展昭还是和以前一般,温和地摇了摇头:“玉堂,官场不适合你。”那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玉堂,声音如同清泉击石,温和动听。
又是两年了,与他朝夕相对,与他并肩而战,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对月痛饮,那日自己饮醉了,悄悄的,展昭似乎还在自己脸上轻啄了一下。夜沉沉的,虽是醉了,心却清醒得很,那一刻,本应欣喜若狂的心却平静如水,再无一丝涟漪。费尽了两年心机与炽爱得来了,却似乎并非自己想要,月芽儿弯弯的,白玉堂淡淡地想,莫非,这就是他们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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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往事,白玉堂凝视着杯中清澈的酒,散发着诱人的淳香。当初自己不顾一切去追那只猫,不知什么缘故,只觉得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论做什么,都是可爱又令人心疼,全凭着心头火一般的热情,大有不得御猫,誓不罢休之势。只是日子久了,这团火,终是被展昭那温吞的性子一点点一丝丝地消磨、吞噬,终于熄灭,最后竟是连些许灰都不剩,那之后,恍惚了几日,那几日里,竟是连自己都说不清是否真心爱过他。
那夜,展昭唯一的一次主动,唤醒了自己年少一场轰轰烈烈的荒唐梦。
“白兄,你的心太高,难免会有些冷,展昭是个凡夫俗子,在白兄你冷时能透点热气儿。只是凤凰终究是凤凰,不会永远栖于梧桐之上。”记得自己当日对展昭终有些愧疚,展昭却笑了笑,反倒安慰他不必挂怀。那一刻,白玉堂似乎觉得,自己想要的,或许真只是展昭的这么点温暖与关怀而已。
外面一阵锣鼓响,吹吹打打,哭哭啼啼,好叫人不心烦。正要发作,却听见掌柜的喊:“杏仁儿,去看看怎么回事。”
杏仁儿?还桃核儿呢。白玉堂心里暗笑,倒也不在意,只饮了口酒,这酒,比那会仙楼的,也不逊色。
不一会儿,那杏仁儿气喘吁吁地跑回店中,说到:“是展大人没了,圣上下旨厚葬,排场大着呢。”
手一抖,酒洒在桌上,白玉堂听得真切,怔怔地望着窗外,远远地,雪一般的纸片飞舞着……
“哪个展大人?”掌柜的问道。
“还有哪个展大人。”杏仁儿叹了口气:“就是开封府那位,还来过咱店里几次,那,就上月还来过的。”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掌柜的想起那温和的年轻人,伴随着一声叹息,手中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儿略停了停。
“正是呢。”杏仁儿也哭丧着脸,想着那官人每次给茶钱,总会打赏些什么给他,心头越发难过了……“听说,展大人……是给活活累死的。”细声嘀咕了一句。
那一日,白玉堂在东京城外立了半日,终究转过头,不曾进城。
(三)
包拯没有坐轿,一步一步地走着,才为展昭送了葬,开封府的人都不肯离去,自己便带了几个侍从,走了回来。
恍恍惚惚地迈着步子,那人竟然就这么去了,包拯到现在……都还未回过神。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自己该命令他不许如此不爱惜的,早该的……
初见他时,他已是南侠,只是面嫩得很,稚气未脱,但行事却已颇为周全。那时他救了自己,后来又多番相助。说起来,这公门,还是自己半诓着带他入的……当初,他受了多少江湖上的闲言碎语,但似从来未放在心上般,始终无怨无悔,尽心竭力……
几个侍从小心翼翼地跟在包拯身后,不敢怠慢,也不敢跟得太紧,大人平日里总是板着脸,已叫人不敢亲近,如今这面色,越发唬人了。
包拯慢慢走着,心中空荡荡的。以前若走在街上,他常会跟在身边,有时会和自己说笑几句,有时只静静地走着。无论发生何事,有他和公孙策在,自己总是倍觉放心。
石缝里的草已枯死了,包拯默默地走着,这条路实在太长,仿佛走不到尽头。
记得上一次,自己从城外走回来,似乎是很久以前……久到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不对,是三年前。其实也不是十分久,为何自己会觉得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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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嫂娘去世,包拯无心坐轿,只说想走一走,展昭便道,那我陪着大人吧。
“展护卫若还有事先忙着吧,别耽误了。”包拯摇了摇头。
“不妨事,我也想走走。”展昭浅浅地笑了笑,但包拯却觉得他笑得着实缥缈。
两人一路无话,只静静走着,包拯转过头,见展昭若有所思,想他也有些不顺心之事,仔细想了想,那白玉堂,似乎走了一段时日了。
对于白玉堂与展昭之事,包拯一向是不大赞同的,只是那白玉堂固执异常,自己也奈何不得,幸而展昭对其并未如何,不过如今他走了,倒真是舒了口气。原本以为展昭无事,今日瞧着,似乎并非如所想啊。
“展护卫,你有什么心事么?”转过头,终究还是忍不住关切道。
“没什么。”展昭摇了摇头。良久,“大人,那日白玉堂与您辞官时可有说些甚么?”突如其来地一句,倒叫包拯一怔。
“未曾说什么,只说无可留恋,要回江湖。本官想他确非公门之人,便准了。”前些日白玉堂向自己辞官时,自己还觉有些庆幸。今日只是转述他几句话,却是说得十分艰难,瞥了展昭一眼,那人默然了一阵,半晌道:“是这样。”
“白少侠说了,他不在,让你好好爱惜自己,别累着了。”包拯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么个大话,就已莫名地说了出来,想来,除非是办案需要,自己还是第一次……如此。
“怕是大人你自己说的吧。”展昭不由笑了笑,虽有些勉强,却总算比方才笑得实在些。
包拯也一阵默然。忽想起那日公孙策也在旁:“那展护卫……”说话的语调和平日不同,似有些怒气。
孰料公孙策还未说完,便被白玉堂打断道:“我已不再爱他,多留也无益。”
这话……还是不要说与展昭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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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再走这条路时,竟是为从前身边的那人送葬,而那人,已不能再相陪。
远远地,望到了白花花的开封府,一想到府里那铺天盖地的帷帐,惨白惨白的,便觉心中一阵发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