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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美人如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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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刘嫂亲手熬的粥,再配上方才买的酒菜,可口至极。
饭后,刘嫂去厨房里洗碗,刘公喝了茶之后又拿起了斧凿,起身辞别:“东家这几日在西北边的路子河下面发现了一个鳞石矿,让我们加班加点的开采出来,给每个人都开了二厘的工钱。今夜恐怕是回不来了,你在家注意安全。”
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刘嫂喊住了他,却没有说过多的话,眼神温柔至极,走到他面前理了理衣襟,道:“晚上注意安全。”
“放心。”刘公憨厚一笑,穿上草鞋出了门。刘嫂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身影完全隐入了黑暗,才回头。
厨房里再次传来洗涤之声,锅碗互相碰撞。
洗完碗,刘嫂去喂鸡鸭。头顶一轮明月,淡淡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青丝垂落,美人迟暮,她站在那里,鸡鸭啄脚,萤虫飞舞,自成一副美画。
公孙白倚在门框上,淡淡的问道:“方才,你说的生意,是什么?”
刘嫂躬着的腰顿了顿,脚边的鸡鸭啄着菜叶。许久以后,她才缓缓一笑:“帮我杀一个人。”
“谁。”
“铸剑山庄的庄主,赵梓轩。”
刘嫂从衣柜最底下的一件衣裳里拿出一卷书。上书四个大字:铸剑暨诀。下方还有蝇头小楷的落款:铸剑山庄。
这一看便是出自铸剑山庄。
刘嫂将剑谱放在桌上,朝我们推了一推:“若是杀了赵梓轩,这本铸剑的剑谱就是你的了。”她盈盈一笑,艳丽至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手里这半卷剑谱是多么的难得。当年铸剑山庄覆灭以后,万千剑谱毁于一旦。偶有幸存的,也能在黑市上炒到天价。单从刘嫂手上这半册,就已经价值连城。
“这只是上半册。当然,若是公孙先生本事超群,能顺道多杀一个人,这本剑谱的下半册,我也给你。”
公孙白的视线在剑谱上扫过,淡淡道:“好买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要我去杀整个邑川上最有权势的两家人。这谱子的确宝贵,但我也要有命享用才行。若是我接了这个单子,恐怕我此后的下半生都要在无边无际的追杀里度过。刘嫂,不,衾烟姑娘,你真会做生意。”
刘嫂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你猜到了?”
“若我到现在还没发现,真是白活了这些年。”
他们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衾烟,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什么八年前的一场大火等等。信息有些复杂,我一时难以分辨。二人说的畅快,完全没考虑到旁边有个不知所云的人。
公孙白继续道:“数十年前名震天下的第一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皆说你死于八年前的一场大火,在熊熊烈焰里化作灰烬。无不惋惜。可谁人知道,你藏于这深山之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变成了一位普通的农妇。”
她唇边荡漾出一个梨涡:“说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笑的越发艳丽,“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任人贩卖之物而已。”
她指了指桌上的那本剑谱,“不过八年前的那场火,的确很大。烧光了铸剑山庄珍藏的剑谱、孤本。而我手上这个,是世上仅存的。有了这个,你便能得知铸剑山庄铸剑的秘法。公孙先生,这个生意,你做是不做?”
公孙白摇头:“不做。”
生意至此谈崩。
公孙白的拒绝似乎在刘嫂的意料之中。她也没有过多的纠缠,直接退了出去,让我们好好休息。刘嫂家很小,总共只有那么三间。她住一间,两个孩子住一间,剩下的一间便是我和公孙白挤一挤了。
没有过多的纠结,我们分配好了竹席。一人睡一边,但我却死活睡不着。百转千回间,白日里二人谈话的模样历历在目。
八卦就在眼前,可我却不能听之,食用之,八卦之。
我瞪着眼从二更天熬到了三更天,直到窗外泛白。身旁的公孙白已经鼾声如雷,睡得宛如死猪一般。
不能忍!
默默地攥紧拳头,手指屈在一起,想要把他弹醒。醒了以后就装作自己是不小心弄醒了他,现在天之将明,反正也睡不着了,那个八卦你就同我讲一讲……
思及此,我正预备敲他一个爆栗。正要动手,他却猛地翻身过来,瞪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你要干什么?”
话中自带寒气。
我吓得一个哆嗦,立刻将手收回来:“不、不干什么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没、没有啊。”
“没有?”他将我上上下下的扫视一圈,“没有就算了,那我先睡了。”说着,他伸手拉了拉被子,将自己拢成一团。片刻后,又是鼾声如雷。
又睡着了!
我扯了扯衣摆,最终含恨睡去。
百转千回下,我终于吃到了这口陈年旧瓜。
首先,便是衾烟。我猜的没错,当年那位天下第一美人,便是如今的农妇刘嫂。多年前,她被铸剑山庄的庄主赵梓轩以宝刀“毒凕”换了回来,做了他的妾室。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众人都认为这是全天下最亏本的买卖。而与他做了这个买卖之人,便是西寒国另一位豪门贵族——玉落阁,玉晗钧。
“据说,这位衾烟被带回了铸剑山庄之后并不受宠。赵梓轩没过多久就娶了正妻,纳了小妾,衾烟反而一直无名无分,以女客的身份在家里住着。八年前,铸剑山庄起了一场大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铸剑山庄元气大伤,至今都没有恢复。当时有传言说衾烟死在了大火里,她所生育的一双儿女也双双殒命。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我撑着下巴梳理其中的逻辑:“那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衾烟已经变成了刘嫂,有丈夫也有了孩子,生活和睦夫唱妇随。她为什么会突然要杀赵梓轩和玉晗钧?难道是,余情未了?她现在处于两难境地里,在老实憨厚的现任丈夫和风流倜傥的前任丈夫里纠结纠结,无法自拔,最后决定手起刀落,与过去划清界限。”
公孙白的嘴角抽了抽:“划清界限用得着杀人吗?”
我用力地一点头:“用得着。”
陈年八卦让我颇有些疲惫,终于可以安心睡去,于是靠在床边小憩。等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身旁的位置空着,看来公孙白早就离开了。我起床如厕,在路过门房小院子时看见了刘嫂——此时应当称呼她为衾烟。私下觉得,称呼一位当年第一美人为“嫂”实在过分。可她诚然已经是孩子他娘。
天下间最为悲凉的便是美人迟暮。
衾烟站在围栏一角,手里还提着菜篮子。布衣荆钗,与山野相融。离她不远处,有一位锦衣男子。鎏金玉靴,锦布金丝。腰间别着一把三尺长的黑剑,拖曳在衣摆之间。
因是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依稀能认出他这一身从头到脚都价值不菲,阔绰至极。
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衾烟忽然情绪激动,伸手要去打那男子,男子却轻轻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便是一用力,衾烟被拽入了怀里。
衾烟用力地挣扎了几下,但终究不是男子的对手。男子掐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咳咳,我忽然觉得刘公头上一片绿光可鉴。
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我躲这里围观也不大好。缩了缩脚,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去时,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回头,见身后蹲着的正是公孙白。他摊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留下了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相拥的二人。
“你干什呢?”我踢了踢他的脚。
“嘘,别打扰我。”公孙白说着收了收脚,继续眯着眼看。
“你咋偷窥呢?”
他收了扇子,上上下下瞟了我一眼:“一个人叫偷窥,两个人叫围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