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愚》Doer

7、车祸

　　次日早去学校的路上，两个人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中午放学，世愚坐在后车座上，对着世钦的背好久，最终垂下眼帘，借着喧闹的声音，轻轻开口：“像你说的，只有我。如果我也不纯粹了，这个世界上不就没有纯粹了吗？”她抬起头，眼里竟带着一股决绝，微微笑了，声音被湮没在人来人往里：“所以，我不能变啊，世钦。”
　　下午的时候，世愚因为生病的缘故请了假，目送世钦离开后，独自一个人坐上了开往市区的公交。
　　世愚漫无目的地走，看天看人，看树看花，总会看着看着就笑了。
　　不经意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世愚驻足，向趴在秋千旁的孩子看去。
　　五岁的孩子手里捧着一根小草，一本正经地说着：“你在这里要好好的，我明天再来看你。要不，我亲亲你，你不要哭，好不好？”然后果然低头亲了一下，却还是紧紧捧在手里。
　　世愚看着，眼神不觉变得柔和。
　　一位年轻的母亲过来，把孩子手里的草打掉，亲昵地说：“宝贝，回家了。”
　　孩子却“哇”地哭了，双手抹着眼泪：“不要啊！不要啊！”
　　妇人不明所以，拉不走孩子便抱了起来，向前走着。
　　世愚走过去，把那株草捡起来，捧在手里，猛然抬头，就见不远处被抱着的孩子眼角还挂着泪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世愚愣了愣，低头看看手中的草儿，伸出手摸了摸，轻声说：“不要哭，他还会回来看你的。”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草儿放在了草地上。
　　夜幕降临，红绿灯闪烁着，远处的霓虹灯在眼里带着朦胧的味道。
　　抬头看了看昏黄的路灯，以及路灯下被拉长的人影，世愚止不住地笑，却突然一滞，猛地跳出去用力将骑自行车的女孩推开。
　　刺耳的刹车声，碰撞声，尖叫声，在这众多声音里，世愚却只听到了石头落地滚动的声音。
　　躺在刺眼的车灯前，她将胳膊横在眼前，神游许久，才在不断接近的匆忙的脚步声中清醒，慢慢坐起来。
　　一双手颤抖地扶住她的胳膊，带着抽噎的声音响起：“你……你的脸……血！”
　　世愚转过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刚想说话就晕了过去。
　　缓缓睁眼，入目的是纯洁的白，三十多岁的女人按下床头的按钮，然后轻轻按了按世愚的额头，问：“还疼吗？”
　　世愚摇头笑笑：“不疼。”
　　“可能会留疤。”
　　世愚顿了顿，说：“不碍事。”又问：“什么时候了？”
　　“十二点多了。”女人看看手表，补充：“医生说有轻微的脑震荡。”
　　十三四岁的女孩进门将水杯放下，急忙走近，双眼红红的，嗫嚅着：“谢谢你。”
　　“这次真是对不起。”女人起身，对世愚鞠了一躬。
　　世愚急忙拦下，医生恰好进来，大致看了一下世愚额头的纱布，点点头：“片子显示没有大碍，已经可以出院了。回去注意休息，少用脑子。”
　　女人跟着医生出去，小女孩坐在床边，头也不抬：“以后别这样了！”说着抬起头，眼泪吧嗒吧嗒落下：“你要是……你要是……我有多愧疚你知道吗？我们都不认识，你这样对我……总之，以后别这样了！”
　　世愚笑着把手绢递过去，却蓦然一怔，慌忙来回摸着口袋。
　　“你在找什么？”女孩把手伸到世愚面前，“是不是这个石头？”
　　世愚动作一顿，双手接过，听女孩问：“那上面写的什么？”
　　世愚伸出手慢慢摩挲，声音难得沉了下来：“一个名字。”
　　“名字？你的？”
　　世愚摇摇头，女孩捂着嘴笑：“你男朋友的？”
　　“男朋友？”世愚摇头失笑，眨眨眼看着女孩：“是我女朋友的。”
　　女人恰好进来，闻言看着世愚便笑了。
　　世愚面对那样的笑，不知怎地，脸倏地红了，转开目光，问：“可以出院了吗？”
　　女人点头。
　　在女人的坚持下，世愚被送到了医馆门前，打开车门，世愚问：“真得不要进去坐一下吗？”
　　女人微笑着摇摇头：“不了，本来撞了你就够不好意思了，哪里好意思上门？”
　　看了看世愚身后，女人忽然笑了，再一次嘱咐：“有事了千万记得给我打电话。”又若有所指地加了一句：“小姑娘，别不好意思。”
　　世愚一时没有明白，只是点点头，笑着目送车辆远去，回身。
　　灯光下，世钦直直站着，眼神定定看着她，伸手碰了碰世愚额头的纱布，皱眉：“是她撞的？”
　　拇指不觉摸了摸手中的石头，凹凸不平的纹理格外清晰，世愚点点头，笑着看过去：“我今天见到一个小孩子在和一株小草道别。”语调一贯温柔地继续，“你看，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她低下头，忍不住唇角上扬，说，“世钦啊！我被这个世界治愈了。”接着双手捧起那块石头，眼睛里蓄满晶晶亮亮的泪：“生日快乐，世钦。”
　　世钦看着她手中的石头，听世愚说，“愿世间每个人都被温柔以待，尤其是你，我的世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