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愚》Doer

11、结局

　　唐钦四五岁的时候得了病，一直高烧不退，军区医院花了个把月的时间愣是找不出病因来。
　　眼看着小姑娘日益衰弱下去，身为军人的老爷子毅然带着自己的小孙女找到了昔日的战友——匡平生。
　　同样四十多岁的战友热情将唐老迎进满是药味的屋子，在看到小唐钦时，便笑了，大笔一挥，写下三个字：“保和汤。”
　　孰料刚刚落笔就听到后院传来孩子的哭声，于是匡平生急忙起身道歉离去，不一会儿掀开通往后院的那道帘子，怀中多了个同样大小的女娃，一边哄，一边写方子。
　　老爷子逗逗怀里蔫蔫的小孙女，指着名中医怀里小不点，说：“小钦啊，瞧瞧这是谁？”
　　小孙女没动，倒是名中医怀里的小不点止住了哭声，瞪大了两只眼睛好奇地盯着老爷子怀里蔫了吧唧的唐钦。
　　严格说来，这才是世愚和唐钦的第一次见面。
　　在世愚与唐钦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唐钦拜在了匡平生门下。
　　从此，作为被收养的孤儿的世愚多了个比自己大了两个月的师妹。唐钦也多了个别名，叫世钦。
　　可以说，世愚从没叫过世钦“唐钦”。
　　世钦的心不觉剧烈地跳动起来，听世愚一贯温和地声音一本正经地继续：“你要好好的。”
　　世钦本能皱了眉。
　　这时，世愚的第二句话从听筒那边传来，静静地，却格外清晰地传入世钦耳中：“不要再爱我了。”
　　“再见，世钦。”
　　电话断开，世钦怔怔地拿着手机，看了“手术中”的牌子几次之后，猛然起身。
　　如果，如果……她不敢想，却不能不想，如果真是那样，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真是那样，“我真得会杀了你的！”
　　接连按了几下电梯，世钦等不及最终选择了楼梯，双眼发红地飞奔：“我会杀了你的。世愚，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杀了你。”
　　“你知道的，我会有很多种方法杀了你，所以，所以……”
　　所以，不许……不许……
　　沉在水中的手腕被准确划开，红色的血倏然流出，刹那间在清澈的水里开出绚烂的花样。
　　沿途的风景倏忽而过，世钦越来越焦躁，司机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语重心长地嘱咐：“年轻人啊！不能心躁。人一心躁就容易犯蠢——”
　　世钦猛地抬头，司机的话戛然而止。世钦重新低头，在心里默背几段《内经》后，恍然般拿起手机拨通电话，隔了一会儿挂掉重拨，第三次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匡平生的声音，世钦直截了当：“世愚现在怎么样？”
　　“她去洗澡去了。”
　　“多久了？”
　　“快一个小时，怎么——”
　　“快去！”世钦迫切的声音带着命令，“快去看看！”
　　满池的水红艳艳的，世愚趴在边上，细白的手臂伸入其中。
　　匡平生敲了许久的门不见回应，破门而入后，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世钦没能回去，走到半路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说手术失败了。
　　作为非退役军人，唐老获以殊荣。
　　等一切平息之后，世钦于虫鸣声声中，站在了亮着昏黄灯光的医馆门前。
　　回来之前，世钦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抬脚，先是轻轻叫了声：“先生？”
　　没有人答应，世钦走到后院，对着漆黑的屋子再次开口：“先生？”
　　“世钦？”
　　匡平生佝偻着，脸色很不好，整个人比起世钦前段日子见他时，明显得老了许多。
　　“先生。”世钦折身，扶着匡平生进屋。
　　匡平生猛地咳嗽一阵，按住了世钦为他顺气的手，指指果树下的一个小小的土堆，以及土堆上巴掌大的石碑：“那里头埋着的，是世愚。”
　　清风偶过，树叶发出簌簌声响，世钦忽然觉得，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世钦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在躺椅上坐了一夜，到黎明的时候，对着朝阳说：“世愚，我信你的了，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顿了顿，不知带着怎样的心绪几不可闻地加了一句：“……没有你。”
　　世钦说，“我听你的，好好的……不再爱你。你也要听我的，好好的，下辈子……”语声突然低下去，压着嗓音继续：“别再遇见我……有下辈子不要来找我，没有下辈子最好。”
　　世钦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世愚都不在了，世钦还当什么同性恋呢？”
　　世钦说，“世愚啊！你走了，我来替你救这个世界，好不好？”
　　风静静地，带着郁热，轻轻撩过土丘。
　　世钦默默闭了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我的世愚啊！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村子，好好生活。种一些地，钱也不用太多，偶尔给村民看看病。到老了，再埋在一起。”然后睁开眼，声音颤抖着问：“好不好？”
　　那一刹那，泪水蓦地自眼中肆意落下。
　　世钦说，“我的世愚啊！你怎么就不能等一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