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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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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质帝四年冬,江东李达带手下两万军队叛走江东投于“彭家军”彭吉麾下,一时间正在和魏朝军队正面交锋的益军连遭两叛元气大伤,而魏朝则得以最后的残喘。
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宁姑姑。她站在外祖母面前,神情严肃而略紧张。母亲说过,当年多亏了她才拯救了我们母女,后来我一岁大的时候,母亲身边带着丫鬟不方便,便将她遣回了江东,据说她嫁了外祖父手下的一个副将,我之前对她并没有印象。
我看着大舅母她们已经收拾好东西,想着嗣谨刚才匆忙赶到我们之前约好的地方将我带回来 ,路上嗣谨交代我去找阿弦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走。
我问嗣谨我们走去哪儿。嗣谨顿了一下,他说,不知道。
看到我和阿弦收拾好东西进屋了,大家脸上略松了一口气。
“走吧。”没有其余交代,大家伙便听从外祖母的吩咐匆匆上了府外已候好的马车。我和阿弦坐一起,嗣谨也掀开帘子进来,我心中正讶异为何嗣谨没有和外祖母同乘,又有一人掀了车帘,莫宁姑姑的眼神一下子撞上了我的,迷茫,而紧张。
马车快走的时候我听到一阵吵闹。袁家几个远房亲戚似乎在和大舅母争执马车的问题。我听到有个女人提到嗣谨的名字。我看向嗣谨,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宁姑姑,表妹,只能委屈你们了,我们同他们换车吧。不然这一时半会闹起来走不了。”话毕,嗣谨已经掀开马车帘子下去了。我看到他嘴角抿起来,像是生气,又似乎只是无奈。
马车在夜色里狂奔着,我听着前后马车的声音,混着我们的马车声音,心中有些烦乱。被颠簸得颇为难受的阿弦被宁姑姑搂在怀里,我无意识地拽住了嗣谨的衣袖,嗣谨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然后握住。
宁姑姑是来报信的,昨夜刚接到密报,江东李达叛变了。
在江北徐离叛乱后,江东李达也叛了,投靠了几年间突起的洛城“彭家军”。李达一直是外祖父的心腹,而袁家祖宅所在的地方刚好是李达所治管,没想到李达竟突然叛变,幸好现在李达还未公告天下正式投靠“彭家军”,但看到莫宁急匆匆赶来报信,这消息应该是确实的。现下梁庸的两个儿子还在袁家,不得不赶紧离开。而二舅母已经在半途被告知暗地返回江东外祖父处,不可打草惊蛇让李达提前知道益军已经知道他叛变的消息。而我们现下回不了江东,因为李达军队刚好备守从袁府回江东的要塞关口。
对于益军的江东江北军来说,局势似乎到了最坏的境地。而我们,只能北上去和梁庸父亲他们汇合。
徐离为什么要叛了和他兄弟多年的梁庸?李达为何要叛了和他亦师亦友的外祖父?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太难思考出答案。
车内渐渐暗了下去,只能模糊地看见彼此的身形。马车突然剧烈地打了个突,宁姑姑和阿弦差点跌出去,幸好嗣谨拉稳了我。
“前面是九弯口,马车轮子出了点问题。”车夫带着些当地口音解释着。
“停下看看。”袁嗣谨吩咐道,便起身下了马车,少年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我赶紧掀开车帘趴着窗架望出去,天已经黑透,我只能看到嗣谨身上月白袍子一角。
“少爷,夫人问出了什么事儿?”有家仆骑马过来询问,而梁家的马车和外祖母舅母的马车已看不见。
“马车出了点问题。”嗣谨似乎又摇晃了一下车轮,然后接着对刚才那家仆说道:“先把她们接过去和老夫人同乘吧。”
“嗣谨,你上马来同我一道吧。”原来梁殷连也跟了过来。
“先把阿朔他们接过去吧,我无碍。”
我急忙跳下马车抓住那月白袍角:“不,我和表兄一块。”
话音未落,突然从山另一边隐隐约约出现火光。大家都敏感地静默下来。
阿弦和宁姑姑已跳下马车,黑暗中一双手拉向我,我赶紧把阿弦推过去,马上的人似乎顿了一下,阿弦便落入梁殷连的马背。车夫和嗣谨急忙将马卸下,嗣谨见我和宁姑姑还站着,立刻将我推去家仆的马前,我执拗地拽住了他的袖子,无奈之下,嗣谨又转身将宁姑姑推上马。
于我而言,此时我更相信嗣谨能不顾性命地护我周全。
“公子,马。”车夫将马的缰绳递给嗣谨,嗣谨立刻翻身上马,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前。
“驾——”
我回头看了一眼夜色掩盖下山那边的火光,和渐渐看不见身形的车夫。
“九弯口”九个连着转的山路弯道,道颠簸而狭长,最后一点火光也看不到的时候,正准备问嗣谨那个车夫怎么办的时候,我听到一声马的嘶鸣,身体被巨大的冲力带了出去。一霎时我脑海一片空白。
落地前有人将我的头抱住,后背撞击到一处凸起,胸腹如同被戳穿般剧痛,一瞬间身子顺势滑跌滚动……
我昏迷前才想到嗣谨也只是快十岁都没有上过战场的少年,还带了一个六岁的我。而我只能紧紧揪住环抱住我的人。
山谷夜间风寒阵阵,停下的马车和静默的人影绰绰。只听得到有人攀爬摸索的声音。
“来不及了!不搜了!梁家公子的马车先走!”老夫人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似乎是马蹄声音,立即下令。大舅母扶着外祖母在深秋的寒凉里无声颤抖。然后两个女人互相搀扶默默上了马车。
“驾——”
声音渐远,梁殷连已回到马车内,伯昏弦脸色在夜色中尤其煞白,此时她紧紧抱着莫宁,车内连呼吸声都变得仓惶。
“他们会没事的。”
这声颤抖的叹息,终是跌进了这个奔逃的山谷中,再无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