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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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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男帮三井打了群架,三井没有帮铁男弄来处方单,但铁男还是弄到足够多的药品卖给药贩子。
三井离开了,铁男没有。
铁男开始自己买烟,仍然是“骆驼”,不知不觉已经抽了两年多。毕竟除了三井以外没哪个不良会买那么好的烟。由奢入俭难,习惯是个过程。
铁男站在街边,明火在卷烟前端熄灭。闻着熟悉的呛鼻味道铁男后悔自己不该把那最后一根免费的“骆驼”按在篮球上。
脸上有点痒,这个季节就有蚊子是不是早了点。铁男伸手去挠,挠的指甲缝里全是血。那事过去没几天,铁男脸上还带着暗红色的口子,他也是难得挂彩。
吸气,吐气,卷烟前端明明灭灭。
听故事可不是打发时间的正确方式。
篮球,橙黄色,朝阳,黄色,香烟的滤嘴,三井的过去,铁男的床单。
陈旧,肮脏,俗套,千篇一律的颜色。
火星哑了,飘出最后一缕烟。
铁男把滤嘴扔地上用脚碾了两下,翻身跨上哈雷机车。机车停在街边,盖在黄色的夕照下,后座上没有三井。
日复一日的日落,重复了上万次。
就像一地终归要扫出去的烟头。
就像那些来来去去有着同样老旧故事的老旧的人。
红黑色的重机车重又变成红黑色的蜗牛壳,停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铁男打开门,夕照从门缝漏进来,乱扔一地的黑色制服鞋间有双红白爱世克斯,整整齐齐摆放在阳光里。
昏暗的烟雾缭绕的小屋,铁男站在门廊里,看见了格格不入的舶来品。
他穿着学生制服,扣子规矩的扣到领口,拘谨地站的笔直,身上能闻到果味剃须水的味道。一头利落清爽的干净短发,脸上贴着有白纱布和创可贴,眉间有深深的刻痕。
不良们看着三井,龙坐在沙发上,也看着三井。他们无声的在小屋里划出一条界限,把三井隔在外面。
“铁男。”
这门年代古旧,开关都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三井看见铁男了,侧头打了个招呼,有点急切,有点局促,有点愧疚。
三井尴尬满是纱布的脸很好笑,但铁男没笑出来。
下一秒龙就蹿过来给了三井一拳。右边脸颊,有颧骨保护的地方,刻意偏了位置,十足的力道。
三井后退撞在墙上。脸上的纱布掉了,藏着的伤口裂开出血。龙这一拳来的猝不及防,三井把嘴巴咬破了,血在嘴唇上闪着光。
“我怕你拦我。”龙脸上也咧着口子,他对铁男说,“我就是要揍他。”
“铁男。”三井想说什么,上衣在墙上蹭脏了,脸上也是脏的。
“拿上你的东西,走。”
仍然是没睡醒一样懒洋洋的声音,铁男从三井身边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烟熏牙把滤嘴从左边咬到右边。
窗户紧闭,光线昏暗,三井走进里间,门合上。
“一,二,三…..”
新沙发上多了不少洞,虫子老鼠不良依然猖獗。天花板还是灰黑色,比以往更黑了,差异不过是色块的深浅。
铁男眯缝着眼仰着头数着上面的污迹,双手搭在沙发后,把玩着一个皮质上好的钱包。钱包是三井的,他仍然习惯性插在裤子口袋里。刚从三井身边经过时铁男顺手摸了过来,里面的内容大概还够买一两个月的烟。
三井在清扫他留下的蔓延了一屋子的霉菌,不像平时,这次没发出多少声音。
三井在这停留了两年多,不长也不短的时间。
终归是没长大的娃娃,生活在幸福和安逸里的清闲学生。因为一点屁大的小事就离家出走。考试不及格,和父母吵架,失恋,社团活动,老掉牙的故事,一点新意没有。
然后再因为一点屁大的小事跑回去。
铁男从见到三井的第一面起就知道他呆不长,两个星期?两个月?两年多其实也没偏离预测很远。
“六,七……”
烟灰抖落在沙发的烂皮子上。
门开了,铁男抬头。三井抱了一堆东西出来,脏毛巾脏衬衫杂志刷牙杯,还有龙给他的一些小玩意儿,打火机刀子什么的,一堆垃圾。
留着干嘛。铁男翻了个白眼,又把脑袋挂到沙发后面。
“九,十……..”
格格不入的跑来这里,把自己削尖了往里钻,染了一身灰再跑回去,一样的格格不入。
“啪。”
轻轻一声响,里间的钥匙落在矮桌上。
铁男听见龙在他旁边“啧”了一声。
“喂,回学校前,记得洗干净。”
作为善意的提醒,铁男支起脑袋,抬起拿着钱包的右手,指指自己爬满暗红色口子的脸。
三井小心翼翼抱着那堆垃圾,他腾不出手。
三井眼圈红了。
龙一直在旁边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铁男深深吸了口烟,鼻子向上喷了个烟圈。
“再见。”三井的声音有点发颤。
铁男仰着头,看见烟圈嵌进天顶。
吱吱呀呀。
三井走了。
铁男和龙坐在沙发上,不良们把自己揉捻成烟头扔了一地。
室内昏暗,没有风,也没有声音。颗粒物和污浊的空气凝结成胶状物,让人窒息。只有烟在流动上升。
和三井说了句话,铁男忘了自己数到几,头顶黑压压的一片。
地上的烟头开口打破沉默。
“三井这小子平时嚣张,关键时候这么没义气。”
“龙大哥揍他揍得好!”
“这个,三井前辈原来对我们也很好,”
“臭小子你说什么!你也想当叛徒吗?”
说什么的都有,唧唧歪歪,吵得不行。
“喂,你们还有谁要滚的,一起出去。”
铁男不耐烦的挥挥手,一截烟灰碎在他万年不换的红背心上。
一个,两个,三个…..
门板转动吱吱呀呀。
骂的最凶的走了,帮三井说好话的走了,还有谁,没记住,也不重要。当然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有的人还在犹豫动摇,有的人一脸鄙夷批判着这次集体背叛。
声音嘈杂,污浊的空气和颗粒物再一次在狭小的室内缓慢流动。
合则来,不合则去。这里一贯如此。
不过人少了,也确实清净了不少。
这下龙该满意了吧。铁男转过头看看旁边那个一直黑着脸不吭声的家伙。
“你看我干嘛?你还想赶我?我可没有家能回。”
“蠢。”
铁男拍拍脑袋,把滤嘴扔地上,重新换了支烟叼嘴里。
不良们走的时候忘了关门,这群小鬼在这向来没有任何生活习惯。
铁男赤着脚,踏着一地烟灰过去关门。门廊上少了不少东倒西歪的鞋子,那双最显眼的爱世克斯也不在。
太阳已经快彻底落山了,地上那摊日光稀薄的像是掺了水的劣质颜料。
铁男握着冰凉的铁制门把,年代已久的合页转动,吱吱呀呀的响。满地烟灰把门缝里漏进的昏黄光线缓慢的,一点点挤掉,不剩丝毫。
咔哒。
就像下水道的井盖,挪开又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