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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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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下,升起,然后再次落下。
铁男的住处还是老样子,合则来,不合则去。只要不是上午打扰铁男睡觉,不良们都可以来这里消磨时间。
三井还是会在这里和混混们闲扯鬼混,眉头开始习惯性打着死结,留下两道深深的刻痕。他开始扯着嗓子嘶吼,压迫声带发出长年吸烟者才会有的浑浊声音。三井还是不抽烟不喝酒,尽管他身上已经沾了些烟味酒气。
他开始和别人打架,单薄的身板比铁男想象的更有力量。瘦,手法也生,但那种豁出去不要命的架势还是能吓退不少人。
站起来,趴下,再站起来。
“那小子居然倒在那用沙发的破皮子蹭鼻血。”龙指指外面。“你不去看看?”
铁男倒在自己发黄的床铺上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赢了。”
铁男叼着烟出门,三井从手中的杂志里抬起头,努力睁着青紫肿胀的眼皮看着他,冲他点点头。
不是夸耀,陈述事实的语气,他只是在打招呼,以此代替“铁男”或者“早上好。”
“赢了几次?”
“全部。”三井摇了摇手里沾着鼻血的杂志。
“你赢个屁!无赖!要不是怕出人命我才不会放过你,说来谁会为了本杂志 ……”
铁男掏掏耳朵走了,他赶着去工作,没时间听别人唧唧歪歪。
工作,铁男和龙有很多工作,全是短期工,内容丰富超出想象。
雇佣打手,帮高利贷讨债,修车,赛车,弄点处方药给愿意出高价的人,□□或者□□一类,接不到更好的单子时也会去建筑工地。有钱就花,没钱就挣。
龙之前接了不错的一单正到处逍遥,现在就只有铁男一个人,身上沾着血迹机油还有尘土,把药物交给中介,再卖给造私毒的或者瘾君子。
与此同时,三井正逐渐占领那间小屋子,用拳头,鼻血,笑容,和钱。
一把椅子,又一把椅子,一本漫画,一部游戏机,一张矮桌,一包他并不打算抽的烟。
铁男回来的时候,会看见三井嚣张的不知道在那嚷着什么,拳头挥舞动作夸张,黑制服下的白衬衫上什么颜色都有。也有很多时候三井不在。
其他不良说,三井带人跑别的学校闹事去了。
不知不觉三个月期满。三井没走,在外间精神的大呼小叫,龙也没赢,他退还了赢铁男的五千日元。
太阳落下,升起,然后再次落下。
三井独占了那张满是虫洞和烧痕的沙发。
铁男和龙站在门廊里,三井挂在破沙发上,混混们把自己揉捻成干瘪的滤嘴,扔的满地都是。
三井没看见铁男和龙,混混们也没看见,屋里吵得过分。窗户大敞,投进来一道圆柱形的光,被照得透明的颗粒物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飘向室外。三井两脚撂在矮桌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正舒服的看漫画,一头长发在烂皮子上蹭来蹭去。
许是看的累了,三井放下漫画从沙发上坐起来,左手拿起一罐啤酒右手抄起矮桌上一柄精致的小刀,猛地往罐子侧面刺下去,啤酒从破口冒着泡争先恐后涌出来,涌到三井的手上和制服上。三井举着罐子对着破口“咕嘟咕嘟”喝,一边喝一边斜眼瞄着桌上摊开的漫画,闲着没事的右手握着刀子,转动手腕娴熟的挽着刀花。
“那是老子的刀!”龙在铁男背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嘟囔。
三井喝了好一会才停下,半空的啤酒罐扔在一边,酒从破口“汩汩”往外冒。双脚撂上矮桌,用袖子擦擦嘴,三井继续看漫画。
铁男大踏步走进客厅,散落满地的混混们纷纷向他打招呼。三井仍旧捧着他的漫画,视线上移,他从书页上方边缘盯着铁男。
三井看着铁男,铁男看着三井。沉默。啤酒罐在矮桌上汩汩冒泡。
靠坐在沙发上的三井忽然抬高右腿,大力踩向桌上半空的罐子。铝制易拉罐迅速扁成一个小圈,残余的酒水从破孔中挤出滋了三井一裤子。
整个过程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这可不是易拉罐凹陷该有的声音。
三井用力过猛以至整张桌子都给他踩塌了,重心倾斜,他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零食,罐子,刀子,漫画,撒了一地。
那根断裂的桌子腿畅通无阻的滚动着,最后停在龙的脚边,紧跟着被一脚踹开。龙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他最爱的刀子现在正泡在啤酒沫里。
三井眨巴着大眼睛,赶在铁男和龙开口之前说。
“我赔。”
沉默。不良们连吸烟都不敢发出声音。
铁男拍拍脑袋看着一地狼藉决定先去睡觉。
里间的门合上,铁男带着满身灰土倒在床上闭上眼,外面的争吵让他头疼。
“喂,小子,那是我的刀。”
“我知道。”
“你从哪拿的?”
“里间。”
“我把门锁了。”
“我把锁砸了。”
“….…… ”
“龙。”
适时的抬高音量喊了一声,铁男闭着眼睛都能看见龙高高扬起的拳头。
“干嘛!”龙的声音仍然带着火气。
“给三井配把里间的钥匙,省得他以后砸锁。”
以最简单的方式终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斗殴,困得半死的铁男翻了个身。
后来三井不仅赔了张矮桌,把外间彻底打扫了一遍,还在龙的威胁下买了张新沙发。
干净了不少的房间,新的家具,地上没有烟头,也没有烟头一样的混混,窗户大敞,空气里的颗粒物出逃了绝大部分。全新的地方,如果不是天花板还是一成未变的灰黑色。
龙走来走去满意的打量着这一切,铁男斜倚在沙发上抽烟。
三井蹭过去直接把烟从铁男嘴里抢出来。
“臭死了。”
三井大刺刺的翘着腿直接把烟按灭在沙发上,崭新的皮革上留了一个黑点。
“你以为你自己要抽。”
“我不抽烟,不喜欢。”
铁男又伸手去揉三井的脑袋,三井照样张牙舞爪反抗个不停,铁男没继续惹他,更何况三井头发的手感也不怎么样,一抓一手油。
原先那个拘谨的瑟缩在沙发上的干净小子不见了。
他已经学会了喝酒,制服邋遢好像永远不会穿好,身上带着难闻的味道,眉头上的结再没打开过,漆黑无物的眼睛里放进了匕首。他和混混们勾肩搭背,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一群优秀的完美的人渣。
他甚至比其他人都更嚣张。
有了里间钥匙以后三井越发变本加厉,他爱上了龙那个堆积各类“工具”的小柜子,他不仅偷了龙的刀子、指虎,还在龙和铁男都不在的时候霸占了龙的床。
“反正你也经常不在,让我睡你那吧。”在不知被龙吼过多少次之后,三井正式提出申请。龙有钱时酷爱逗留于酒吧旅馆之类的地方,穷困潦倒了就窝铁男这,而铁男则把几乎所有钱砸给了机车。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那干脆再加张床,让我住这儿吧。”三井在里间踱步,用步伐丈量新的床位。
“你不住这儿,回家去。”
“反正你也不会再有比铁男更邋遢的室友了。”
这话让龙犹豫了一阵,但仍然没有说服他。铁男坐在桌边理都没理他们,拿着块小布仔细擦着他的哈雷机车模型,和自己指甲缝里残存的血迹。
三井还是每天回家,至少对铁男和龙他是这么说的。大多数时候三井都挤在德男那间胶囊大小的出租房里。铁男和龙早就知道,也就只是知道,不管,也不问。
其实三井也大致知道铁男和龙的生活,藏在这间小屋之外的部分。尽管铁男和龙已经尽量不把那些事带回来,也远没有惹眼到会被报复的程度。但里间隔三岔五出现的有屠宰场气味的衣服,铁制器具上新鲜的黑色斑块,收在柜子最里侧的药物包装盒,时间久了,三井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不过他也只是知道,不管,也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龙说过,要尊重别人的生活习惯。
“他尤其应该尊重我。”看着再度被三井撬开的柜子,龙又补了一句。
三井真的是把这里搅得一团糟,也难怪龙要生气。
三井既享受着能呆在里间的特权感,也喜欢被外面的混混们簇拥着众星捧月。他就像是只准备过冬的仓鼠,一会拿着龙的刀子挽着刀花出去炫耀,一会拎着一打啤酒撞进来抱怨那些小鬼真烦人,里里外外窜来窜去,房门开合的频率堪比百货大厦的自动旋转门。铁男和龙再没有安生日子。
“你为什么要给他钥匙?”
“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当时也许只是着急睡个好觉。事实上,铁男已经后悔了。他的仿真机车模型下不知什么时候垫了几本体育杂志,刻着纹路的车轮碾在一个健硕的黑人脸上。 NBA?什么破烂玩意儿。
“那你快点要回来。”
“你去,我懒。”铁男没动,仍然站在那儿翻着三井的杂志。
“我也懒。”龙把拖鞋一踢直接躺在了床上。
那把钥匙就一直留在三井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