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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晨光中的伊斯坦布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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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因州的秋天很短暂,仿佛是一夜之间,漫天的大雪就飞跃大西洋悄然而来。这天夜里,杜风烧起了壁炉,火光灼灼,她铺了张毯子在壁炉旁边,开始读德卡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卢梭的瓦尔登湖。
德卡走的很突然,她至今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德卡做出那样的决定。
那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起床,给烤面包片涂上果酱,榨了果汁,在餐桌上放下一朵半开的玫瑰,又在她额头落下轻吻,这一切和平时他出门去上班时所做的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出门,再也没有回来。他将车开到了金门桥边,手表,眼镜,手机,手提电脑,公文包,逐一妥善的放在汽车后座,然后,纵身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从那天开始她恨透了金门桥,金门桥下,藏着地狱的入口,它使人毁灭。
得到消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空了,无法思考,也说不出话,眼前一片空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正和她计划着将要到来的甜蜜婚礼么?不是已经准备好有一个爱的结晶了么?为什么要毫无预兆的抛弃了她,抛弃了所有人,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泪水滴落在书页上,这是第几次为他伤心难过?
她合上书页,蜷曲着身体睡在地毯上,脸颊还有泪痕,眼睛却已合上。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晚,天亮的时候停下来,炉火已熄,室内却仍然温暖,她从毯子上爬起来,去到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从半开的窗户往过去,她看到一只野兔安安静静的蹲在木屋外的草垛里。她拿起放在门后的猎枪,瞄准的那一瞬间,又放弃了,厨房还有一些风干的兔子,够她再吃一天,到时候再去打猎吧。
她重新点燃炉火,看了会儿书,估计时间应该是上午十点多了,就穿好厚厚的防寒服,套上雪地靴,推门出去,准备四处看看,结果发现那只野兔还在,仔细观察才知道那是一只死兔子,它的脖子被人扭断了,只是放的位子很讨巧,没有东倒西歪,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捡起兔子,解开腿子腿上绑着的纸条:fung,突然下起雪,逮了只兔子给你,enjoy it.
落款画着一只高高大大的袋鼠,旁边有人用潦草的笔迹写着:阿方索。
毫无疑问这是阿方索送来的,他怕她木屋里没有备有食物挨饿,所以特意送来给他,但他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今天早晨还是昨天晚上?
她打开信箱查看,今天没有来自恺撒的信。
把兔子剥了内脏收拾干净用粗盐腌着后,她开始给恺撒写信:
亲爱的恺撒,
我决定去波涛菲诺,但愿那个地方真如你所说的,能安慰我的忧伤。
写完这句,她本打算收笔了,但又不甘心,斟酌良久,又写道:
我认识德卡的时候,他三十岁,安静,沉默,我在工作室做雕塑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神情专注而热烈,他是真正的热爱雕塑。你呢?你热爱什么?
杜风。
信寄出去六天以后,她收到了回信,同时抵达的还有一个大大的信封,是瑞德从纽约寄过来的,装有详细的从缅因州到波涛菲诺的路线图以及行程安排。
恺撒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Doris,
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建议。你会好起来的。
你和德卡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这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正如你所说,德卡是个喜欢雕塑的人,实际上,德卡喜欢一切艺术的美,他曾经在多瑙河边整天整天的徜徉,只是为了那片令人心醉神驰的湛蓝,他也曾经在伊斯坦布尔的废墟里静默,等待黎明的曙光穿透乌云降临人间(当时,我们像土拨鼠一样卧着,一动不动,浑身又脏又臭)。亲爱的Doris,当清晨第一缕霞光从上帝之门倾斜而下,照在我们的脸上时,他说,这世上唯一比蓝色的多瑙河更美的,是晨光中的伊斯坦布尔。我们都热爱光亮,知道是为什么?对狙击手来说,黑夜就是死神,只有光亮可以驱逐。
爱你的,
恺撒。
杜风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端端正正的写道:德卡,前陆军军官,狙击手,他有过一个爱人,叫丽诺尔。
她咬着笔端,下定决心,要把德卡的从前一点一点的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