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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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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在傍晚时分如期而至,整整下了一个晚上。光礼的卧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梦里她在黑暗中不断行走,她摸不到周围的墙壁,也辨不清方向,只是跟着本能逃离。其实她并不害怕黑暗,只是对身处其中的那种迷茫和空虚感到恐惧和不安。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路障或者绊脚石,要不是脚不停地在动,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原地。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她加快步伐向前,光线越来越明亮,然后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是特颜,披散着直长发,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白色的小皮鞋,就是光礼记忆中自己心爱的小女孩。特颜背对着她,整个人都被白色的光温柔包裹着,那一刻她如释重负,刚想开口呼唤女儿,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光源处传来,每一声之间的间隙都几乎是一样的,这种严谨值得欣赏,但是,这种自我苛责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怕的,光礼屏息,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双手不自觉握拳,准备随时冲上前保护女儿。
来者的轮廓越发清晰,是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合体的西装和皮鞋,发型纹丝不乱,他有着让人一见就难以忘记的英俊五官,光礼扪心自问,这种帅气的程度自己恐怕毕生难忘,同时站在一个生物研究者的角度,光礼觉得他的骨架绝佳,身材几乎是黄金比例,好可惜从来没在时尚杂志上见到过他。
那个男人径直走到特颜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个星星形状的钻石发卡,别在了特颜的头发上。特颜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站着。光礼急了,这孩子怎么能随便收陌生人东西呢,小时候不是这么教她的呀!她实在忍不住想去阻止了,之前的氛围一直很奇怪,但是陌生男人的出现并不让她觉得危险,她直觉他不会伤害特颜,所以在原地静观其变。
“爸爸……”特颜一把抱住了她面前的男人,把头埋在他胸口,呜呜呜哭了起来。男人并不抗拒,任由女孩的泪水沾湿他昂贵的西装。他一手轻轻按着特颜的头,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尽其所能地表达他的关切之情。
黑暗中的光礼目瞪口呆,现在她像是在剧场里,舞台上的唯一光源打在主角的身上,她在漆黑的观众席里看着戏,她看得清他们的神态表情,一举一动,她却全然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的女儿,叫那个人爸爸,可是,她完全不记得,不认得眼前的那个男人。但是她不能否认,她感觉到了,那个人对特颜表现出来的浓浓的父爱。
“小颜,和爸爸走吧,好吗?”男人带着询问的口气开口道,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光礼瞬时恍如雷击,这个声音,她记得,可是在哪里听过,她的大脑拼命地回忆,妄图在某个细胞里找到储存的记忆,但是与此同时,一种剧痛迫使大脑停止了这种行为,她捂着头,感觉一片混沌。
特颜挣脱被她称之为爸爸的男人的怀抱,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妈妈呢?我们不能丢下妈妈。”
“爸爸不能带妈妈走,起码,现在不可以。”男人回答她,神情充满了哀伤。
“那你爱妈妈吗?你为什么不在我们身边?”
“我爱她,非常爱她。我有不得不离开你们的原因。”他顿了顿,“孩子,时间不多了,你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才能保护妈妈,才能保护,很多人。”
特颜沉默,她低下头,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流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把手放下来,对着那个男人点点头:“好。”她又蓦地回头,看向光礼在的方向,“再见,妈妈。”
那个男人也望向光礼在的位置,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深情。光礼看到特颜泪流满面冲她挥手道别,那个男人也缓缓抬起手,冲她挥了挥。然后,他们转身离开。
光礼一直以为,他们不知道她在这里,剧烈的头痛让她行为迟缓。她无法忍受他们离去,咬紧牙关向他们跑去,她已经尽力跑到最快,可是与他们的距离却不断拉大,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终于体力支撑不住跌倒在地,那两个身影亦消失在了光源处。
“不——”光礼撕心裂肺地大吼,喉咙撕扯产生的疼痛如此真实。
一道惊雷打响,然后她在床上猛然睁开了眼睛,脸上冷汗岑岑。她惊坐起,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特颜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慢慢移步到特颜床边,拧开了床头灯,暖黄的灯光下女孩神情安然,呼吸平稳地睡着。光礼替她掖了掖被子,摸摸她的额头,终于安下心来。这么多年,光礼一直以为是特颜依赖着自己,而直到做完这个梦,她才发现,作为母亲,她如此依赖女儿。就如俗语讲的,女儿像小棉袄,她即便偏爱寒冷,也不舍摒弃这紧靠心口的温暖。
她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令她讶异的是相册封面上没有一点灰尘,她也不多想,小心翻开相册,从第一页起,是特颜从出生到现在的大部分照片,其中有单人照,也有许多合照,特颜和妈妈的,和外公外婆的,和小伙伴的,以及大大小小的毕业照。光礼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相纸,一点点回忆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这个不平静的夜里,她突然有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时光,来认认真真去回望过去。自己每天都过得按部就班,蓦地一下才惊觉16年岁月这样匆匆,时光没有苍老她的容颜,但是消磨了她的斗志,也逐渐磨平了她的棱角。她一直在习惯那年醒来的第一天被告知所要面对的生活,忘记了追问是谁把这一切放在了她面前,让她不得不顺着轨迹前进。
她孤军奋战,原先觉得自己神勇,恍然惊觉只是逞强。
这一刻,她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这16年的生活少了一个人的参与,而那个人,至关重要,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那个人是谁,要如何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