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PAPERTIGER

15、【NEVERLAND】

　　鹿晗六岁，即将被送往梦幻岛上小学。第一次出远门，他却不哭不闹，坐在行李箱上乖乖等待。

　　鹿母掩了鹿晗房间的门，在客厅里打电话，语带焦躁和怒意。

　　“你够了吧吴大为！我的儿子什么样我还不知道？！用得着你家的狐狸精说三道四！……不！我就是不同意！……强制治疗又怎么样？我不会让我儿子去研究所的！……你要是敢我就把你告到倾家荡产！……把我儿子还给我！”

　　嗤嗤……哔哔……

　　传真机吐出一长串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

　　五分钟后，鹿妈气势汹汹挂了电话，走过来看传真，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大宝啊，你弟弟身体差，要被送去研究所，妈妈心里难过……他要是吃不饱怎么办，药那么苦，打针那么疼……”鹿妈抱着鹿晗痛哭。

　　鹿晗拍拍妈妈的背，说：“我陪弟弟去。”

　　“这怎么行！第七区里都是RX重度感染的孩子，我们大宝……”

　　“妈妈，我不想再跟弟弟分开了。”

　　一个月后，梦幻岛第七区。

　　医务人员拿着两份证明，皱着眉头：“这个身体健康，RX只是轻度感染，目前也没有并发症，没必要送过来啊……”

　　“那孩子叫鹿晗，他妈妈说是陪着弟弟来的，兄弟俩，分不开啊……我就说，还是让院长联系一下，把孩子送走吧。”

　　“哎等等！他第二年的数据怎么跳跃那么大？”

　　“我也注意到了，但是一直没显示是并发症，所以……”

　　“有可能是隐性，所以一直被遗漏。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还是留院观察吧。”医务人员愁眉不展地看着数据，“我更担心这个弟弟，还只是幼年，并发症特征就这么明显，将来要是触发兽化……”

　　“要不要将他们兄弟隔离？”

　　“目前不用，将来一旦出现不安定因素，立刻采取措施。”

　　“是。”

　　……

　　行星孤儿院。

　　经过一周的隔离观察，鹿晗和吴世勋终于正式入驻第七区。

　　跟他们同期的一批小孩子都是新生，六岁以下的都是老师直接带去幼儿园，唯独吴世勋被鹿晗抱着。鹿晗跟院长沟通过，由他自己带弟弟领取住宿卡和杂物等等，哪怕多跑点路，多操些心，他也不愿意把弟弟交给别人。
　　这时候吴世勋才两岁多，喜欢吃巧克力和大拇指。
　　他好奇地挂在哥哥鹿晗身上，嘬着手指头瞧着四周——其他小孩儿都六岁或以上，每个人都拉着一个大箱行李，装着爸爸妈妈给他们带的零食和日用品，虽然在梦幻岛机场入境的时候被没收了一些，但剩余的这些装在行李箱里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太沉了。
　　鹿晗一边拖着行李，一边照顾弟弟，有点力不从心。
　　一个带着猫耳帽的小胖子走过来，他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框，对鹿晗说：“我来帮你拖行李吧。”
　　鹿晗见对方是一个人，而且行李已经放到宿舍，便不客气道：“十分感谢。”
　　小胖子笑了笑，好脾气地说："我叫朴灿烈，你呢？……还有这个小朋友。"他摸了摸吴世勋的脑袋。
　　吴世勋顿时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
　　鹿晗皱眉，抬手在吴世勋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乱动。"
　　吴世勋耷拉着笑脸，下巴搁在鹿晗肩头，老实了。
　　“我叫鹿晗，这是我弟弟吴世勋。”鹿晗说。
　　朴灿烈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作为新人，他们都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的紧张。
　　过了一会儿，鹿晗看了看宿舍卡，说：“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朴灿烈抬头看了看宿舍牌，摸着自己尖尖的耳朵说：“好巧，原来我们是室友。”
　　鹿晗再次向朴灿烈表达了谢意，并从行李中掏出一盒饼干送给了朴灿烈。
　　刚铺了弟弟和自己的床，便听到楼道里有管理员在提醒大家去食堂，到午餐点了。
　　鹿晗牵着有点罗圈儿腿的吴世勋，和朴灿烈一起来到了食堂。
　　食堂很大，管理员和分餐员都统一着装白袍，配着餐盘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总有些不能放松。
　　鹿晗拿着餐盘，喂吴世勋吃饭。
　　吴世勋噘着嘴。
　　鹿晗：“怎么？”
　　吴世勋：“不……爱吃。”
　　鹿晗宠溺地刮了刮吴世勋的鼻尖，把提议随身揣着的巧克力拿出来，拨开包装，递给吴世勋：“只能吃一块，不然会长蛀牙。”
　　吴世勋兴奋地抻着脖子，嗷呜一口……咬在了一团纸上。
　　鹿晗一愣，回过头。
　　只见一个凤眼男孩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鹿晗给吴世勋拨的那块巧克力。
　　鹿晗很快反应过来，对吴世勋道：“这一块让给别的哥哥吃，我晚上回去给你剥一块，现在先吃饭。”
　　吴世勋嘴一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鹿晗拍了拍弟弟的头：“世勋最乖了。”
　　吴世勋最终还是把眼泪咽了下去，扒拉着盘子里稀稀拉拉的蔬菜。
　　鹿晗看着弟弟的样子有些心疼。
　　兄弟俩都没去注意身后，可一直坐在他们对面的朴灿烈却看到，那个抢走了巧克力的男孩啪地一声把巧克力扔在地上，接着毫无犹豫地一脚踩上去。
　　朴灿烈质问：“你什么意思？”
　　鹿晗也闻言再次转过头去。
　　男孩吊着眉毛，冷冷看着他们这一桌：“新人？听好了，我只说一次。这里不允许私藏食物，所有你们从外面带进来的垃圾，都给我在今天上缴。”
　　鹿晗安静地旁观，觉得这个人说话有些狂妄。
　　朴灿烈眼底有了火气，他站起来说：“这都是我们自己带来的，凭什么听你的扔掉？”
　　男孩冷笑一声：“不是叫你扔掉，是让你们交给我。”
　　“你——”
　　鹿晗见朴灿烈要发怒，忙站起来隔在两人中间，和那男孩对视着，礼貌地商量：“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拿出来一些给大家分享。”
　　“不要浑水摸鱼。”男孩目光颇有深意地看着鹿晗，说，“全部，上缴。”
　　鹿晗皱眉：“这不公平，这都是我们的私人物品。”
　　男孩似乎觉得好笑：“谁告诉你这里有公平了？”
　　吴世勋一个小豆包显然也感觉到现场的剑拔弩张，他突然伸出油滋滋的小爪子拉住鹿晗的手，有些恐慌地看着他。
　　鹿晗沉默了。面前这个男孩明显比他们年纪大，而且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他桌同样年纪大些的孩子并没有人出声，甚至连管理员也对他这种霸凌现象视若无睹，想必他们就算反抗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鹿晗给满面怒意的朴灿烈使了个颜色，微微摇了下头。
　　朴灿烈并不傻，他虽然生气，但也看不出这个男孩显然已经是这里的孩子王。
　　饭后，鹿晗笑着看向朴灿烈：“我以为你要不管不顾地跟他打一架呢。”
　　朴灿烈纳闷地望着他：“为什么？我又没带零食，本来就没有可上缴的。”
　　鹿晗：“……”
　　收拾了下行李箱，鹿晗挑出一些世勋爱吃的零食藏到柜子里，然后把自己爱吃的零食拿袋子装了，准备上缴。
　　“哇，这么多？！”朴灿烈心疼地看着他那些零食，“真是便宜了金珉硕。”
　　鹿晗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们今天回到就打听到那个男孩的身份，是大他们四岁的金珉硕，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了。
　　鹿晗拎着袋子来到高年级门口，金珉硕正在书桌前看书，见了鹿晗淡淡道：“放那吧。”
　　鹿晗便将袋子放在门口，却没有立刻离开。
　　金珉硕抬起头，见到门口一张大写不高兴的小脸，面无表情道：“觉得我以大欺小？”
　　鹿晗直直看着他，虽然没有回答，表情却是默认了。
　　金珉硕漠然道：“别不服气。等你以后也做了这样的事，就会理解了。”
　　鹿晗礼貌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还没走远，鹿晗便听见金珉硕吩咐其他人将零食分一分，拿给年级里的同学们吃。
　　三年后，第七区，行星孤儿院。

　　吴世勋五岁，鹿晗九岁。

　　鹿晗焦急地在医疗站外徘徊，但厚重的气密门一旦紧闭，就将室内外完全隔绝。

　　鹿晗时而把耳朵贴上去，试图听到里面哪怕一丁点声音，可最终无果。

　　两小时前，吴世勋说感觉难受，四周空气稀薄，胸口发闷，而房间里的警报器却又在前一天电路突然坏掉。

　　为了强制性保证医疗站对病患的监管，患者身边不允许私自储存药品。

　　鹿晗神色紧张，让吴世勋张大嘴，帮他拍后背，但无济于事，吴世勋却仍然无法呼吸。很快，吴世勋脸上就开始眩晕，脸色涨紫。

　　鹿晗不敢再耽搁。背上吴世勋往医务室跑。

　　吴世勋满脸泪痕，鼻子淌下清鼻涕，气若游丝地在鹿晗耳边低喃：“我……我不想……不去看医生……”

　　检查和治疗的过程更加痛苦，且漫长。上一次从手术室出来，吴世勋连着吐了两个礼拜，日日脸色煞白。

　　“二宝最勇敢，让医生看看，你的病才能治好，一定可以治好的……”最后一句充满鼓励意味，也不知是在对背上的吴世勋说，还是鹿晗在对自己说。

　　“哥哥……疼……”吴世勋的蘑菇头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他浑身难受，嗓子里像着火，胃里如同装了铁砂，手上时而如被挤压，时而肿胀难忍，但他实在年幼，词汇量频发，只会叫疼。

　　鹿晗心疼他，自然也不希望他三天两头看医生，但……

　　鹿晗面色无奈：“只不过是一顿吃顶了，不要搞得像要与世长辞一样。”

　　吴世勋：“……”

　　鹿晗面色镇定，看他围在自己脖子前两个小白爪子，皮肤干裂，手心有处凹凸不平，像是皮下有什么在流动似的，有的指尖甚至渗出血丝。

　　一些寻常的病发生在RX患者身上，也会带来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症状。

　　“哥在呢，少叽叽歪歪。”鹿晗嘴里骂骂咧咧的，却咬着牙加快脚下步伐。

　　听背上半响没有抱怨声，鹿晗心里一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二宝……！蘑菇军团二等兵！”

　　“……在！随时做好准备，绝对服从命令！狍子中士请指挥！”吴世勋努力提着气低声回应。

　　鹿晗松口气，厉色道：“接受医疗站支援，驱赶病菌入侵，保住高地！战后升你为一等兵！”

　　“是！”

　　蘑菇兵团唯一的“二等兵”吴世勋被送进医务室，大门开启，露出内部层层治疗室阀门。

　　鹿晗站在原地目送二等兵英勇悲壮的背影，大门哐的一声在他面前关闭。

　　蘑菇军团“一等兵兼职勤务长”朴灿烈接来两杯水，一杯递给鹿晗，然后陪着他一起在门口等，还不知道他马上就不是团里唯一的“一等兵”了。

　　吴世勋进去第四个小时，钢化门哗然开启。一名身穿白褂的年轻助手推出一架轮椅，并给轮椅上的吴世勋带了条复杂的体况测量腕带。

　　吴世勋垮着小脸儿，脸色煞白，病怏怏地缩在轮椅上，像一颗缺少养分的小蘑菇。

　　“如果身体有异常，它会发信号给我们，别担心。”医护人员一般都三缄其口，要说是别的孩子，他们是万不会多嘴给予鼓励或安慰的。

　　但吴世勋天生自带魅力值1000+，此刻又使出“可怜兮兮”技能，实在招人疼，让冷漠的医护人员都放软了态度，破天荒地推着吴世勋陪他们往宿舍方向走。

　　朴灿烈忙跟上来，看到轮椅中吴世勋神色恹恹，也是紧张不已。

　　鹿晗握起吴世勋的手，小心避开上面的针孔，鼓励道：“乖了，二宝小战士。”

　　助手帮忙把世勋抱上床才离开，临走前鹿晗鞠躬和他道谢，对方态度十分冷淡。

　　等吴世勋陷入睡眠，朴灿烈这才收拾了去上课。鹿晗仍然在宿舍里陪着世勋，两人手拉着手。

　　鹿晗数着世勋手背手腕的针孔，原本晶亮剔透的双眼被阴霾笼罩，

　　忽然，鹿晗的手指被轻轻握了一下。

　　“哥……”吴世勋半睁的眼睛，虚弱地看向鹿晗。

　　他的哥哥健朗阳光，积极乐观，从来没有被什么打败过，即使是第七区肆虐的RX病毒也在他面前却步了。

　　而此刻鹿晗握紧弟弟的手，面色镇定，眼底却难掩一丝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