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范琳燕

12、若即

　　拎着丁丁最爱的巧克力和水果，雨枫叩响了老罗家的大门。
　　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打开门，看见雨枫，迟疑了一下，马上笑着邀请。“雨枫，你来了。”转身冲着厨房喊：“老罗，快出来，雨枫来了。”
　　丁丁跑出来，拉着雨枫的衣襟喊道：“雨枫叔叔，欢迎你来我家做客。”眼睛却盯着雨枫手里的袋子，猜想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罗满面春风地从厨房出来，“雨枫，快进来，你还没来过我家呢。正式介绍一下。秀敏，你嫂子。也是你们学校的哦。”
　　雨枫亲切问候道：“嫂子你好！我应该早点来看望你们的。”
　　秀敏接下雨枫手里的礼物，交给一旁静候着的小馋猫。“别客气。今天开始不就认识了吗？雨枫，快坐。”
　　雨枫将巧克力纸剝开，将褐色的巧克力球露出来，递给丁丁。“来，丁丁。平时来办公室玩的时候没吃够，今天这一盒都是你的。”
　　秀敏看着这温馨一幕，笑笑，进了厨房。
　　老罗一坐下来，就神神秘秘地说：“雨枫，待会儿还有一个客人要来。你不介意吧。”
　　雨枫摆摆手，“怎会介意，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
　　“不，这个美女你不认识。不过一会儿来了就认识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哈。”老罗在念绕口令。
　　雨枫没想到走到哪儿都有人关心他的婚姻大事。避让不及，“罗大哥，你知道我的。我对美女向来没兴趣。”
　　“这话怎么说的？对美女没兴趣，莫非喜欢男人？”老罗向来口无遮拦。对着这个小兄弟，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雨枫笑笑。没回应。原以为只是盛情难却过来吃个饭，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门铃响了。外面像是有孩子的声音。
　　老罗起身开门，丁丁倒先跑了过去。“是乖乖弟弟来了！乖乖，乖乖！”
　　门开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怯生生走了进来。看到丁丁，马上放松了，对着丁丁哥哥傻笑。
　　雨枫还没来得及跟客人打招呼。已听见老罗的大嗓门：“林妍妹子，我们都到了。就等你。”
　　林妍？是林妍？
　　可不是那个笑意盈盈的林妍。林妍今天穿着一件玫红色连衣裙，优雅明媚，跟在LA的干练装扮判若两人。雨枫站起身来，叫了一声：“林妍。”。
　　林妍也看见了雨枫。怔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平静。“雨枫。你也在这里。”
　　老罗见两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已经相互叫了名字。开心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呀。那更好，不用我介绍了。对哦，你们本来就是一个学校的嘛。”
　　听到这句，两个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林妍见乖乖的小嘴已糊满了黑褐色的巧克力浓浆，从包里拿出一张湿纸巾，轻轻擦着。口里温柔地说：“慢慢吃，有没有谢谢丁丁哥哥？”
　　听到妈妈的教导，乖乖马上奶声奶气地答道：“谢谢哥哥。”眼睛还看着妈妈，没来得及转向丁丁哥哥那边去。
　　看到乖乖可爱的样子，雨枫和老罗都笑了。

　　林妍去厨房帮忙。
　　秀敏看见林妍进来，连连往外推。“你进来干啥？出去多聊聊啊。”
　　“什么呀。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你没跟我说雨枫也来。”
　　“Sorry，我坦白。其实今天不是我生日，是外面那位帅哥的生日。”又补了一句。“不这样说，你能来呀？”
　　林妍无奈笑笑。行了，既然来了，就面对吧。少说话总是没错的。
　　此时，在外面的客厅，也有一场相似的对话正在进行。
　　是老罗。
　　“雨枫，正说给你介绍个美女呢。没想到你们认识啊？”
　　俨然面前又坐了一个师母，逼问重演。雨枫没直接面对老罗的问题，反问道：“你说介绍我们认识？林妍她，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老罗凑近雨枫耳朵，小声说：“那已经是过去时了。去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到北京。你不知道？”
　　离婚了？仿佛有一阵凉风从雨枫心里吹过，林妍，原来你一直假装坚强。
　　这次，雨枫接着老罗的问题：“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老罗狡猾地晃晃脑袋。“你猜？”又摇摇脑袋，“算了，估计你也猜不出。我媳妇不是跟你一个学校的嘛。就刚才给你开门的嫂子。她们俩大学一个宿舍，你说我们怎么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世界这么小，我却始终游离在你的圆心之外。雨枫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哀愁。这么多年，你过得如何，我竟一无所知。

　　菜已上齐。
　　秀敏往每个人杯里倒上红酒，自己先举起酒杯，“来！为了庆贺我们相聚，更为了雨枫今天生日，大家喝一杯。”
　　林妍轻声说：“生日快乐。”
　　老罗也附和着：“生日快乐！生日快乐！雨枫，林妍祝你生日快乐呢。”
　　雨枫将酒杯举起，望着林妍。“谢谢林妍。你也快乐。”
　　“谢谢。”只是这淡淡一句。
　　两个小家伙早已吃饱巧克力，正在客厅另一边玩耍。秀敏唤道：“丁丁，乖乖，过来喝点鸡汤。”
　　两个小家伙听到吃的，扔下玩具蹬蹬跑过来。
　　秀敏盛了两碗鸡汤，分别摆了一把小勺。“来，自己来。乖乖会不会？”
　　丁丁毕竟是大孩子，抬起来一饮而尽。乖乖笨拙地使着勺子，舀着汤汁往嘴里送，却总在半途中洒了大半。
　　秀敏打算喂他，被林妍阻拦。“没事儿，让他自己来。”
　　乖乖的注意力全在勺子上，一遍遍尝试着。终于有一次，洒完大半后剩了一小口，乖乖特别兴奋地将那点点滴滴汤水用力放进口里。小脸露出得意的神情。
　　众人津津有味地看着乖乖吃力而坚持的样子，待成功喝上这一口，齐声鼓掌。“乖乖好棒！”
　　雨枫也沉浸在这掌声中。今天的红酒，不知是哪一年的陈酿，分外甜。

　　吃完饭。老罗借口车坏了，让雨枫送林妍回去。
　　林妍本来想推辞，想到孩子。就答应了。
　　坐在雨枫的车里，第一次。觉得拘谨。
　　雨枫逗乖乖，“乖乖，叫叔叔好不好？”
　　乖乖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和蔼可亲的男人，开心大叫道。“叔叔！”还重复了好几遍。“叔叔，叔叔，叔叔，叔叔……”活脱脱一个小复读机。
　　两个人都笑了。林妍将乖乖搂了搂，打断小家伙的复读。“叫一遍就可以了。这样会影响叔叔开车的。”
　　雨枫转过头来。“不影响。我喜欢听。”
　　眼神回到车窗前面的街景，接着说。“林妍，为什么没告诉我？”
　　“什么？”
　　“你离婚了。”语气中仿佛有一丝恼怒，却是温柔关心的。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语气无力，哪像LA的Tiffany。
　　“我想知道。”雨枫顿了顿，“关于你的一切。”
　　“……”林妍沉默了。

　　车到楼下。看着林妍和孩子进门。
　　雨枫坐在车里，沉吟许久，没有离去。
　　林妍和妈妈帮孩子洗澡，哄孩子睡觉。完成这一切，回到自己的卧室。手机绿灯一闪一闪。
　　打开，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孩子。也没有结婚。”
　　一个陌生的号码，林妍将号码存进通讯录，填上雨枫的名字。

　　星期一的早晨，办公室里气压好低。
　　林妍向来没有周一综合症。一坐下就打开邮件，安排今天的工作。
　　广告简报。月度汇报。新品包装测试。商场路演。一周后还有一次出差……
　　一件一件安排妥当，已近中午。
　　Tina打来电话。“Tiffany，午餐一起？”
　　“好呀。”
　　自从Tiffany来到保健品部，Tina跟她走得更近了。两人分属不同小组，工作上时有交集，合作起来也非常愉快。

　　港式茶餐厅。
　　Tina叫了十几样点心，远远超出了两个人的食量。看着林妍惊诧的神色，神秘地说：“林妍，今天我请。”
　　“怎么呢？”
　　“我要辞职了。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帮我保密啊。”Tina眨眨眼睛。
　　尽管辞职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但听到这个突然的消息，林妍还是非常不舍。“为什么？在这里不好吗？”
　　Tina挑起一粒虾饺，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老公出国，我得跟着去当观音兵，保护我的“男神”哈哈。”
　　听到观音兵三个字，林妍忍不住笑了。观音兵，那是港式俚语。专门用来形容追求及热恋期为心仪女神鞍前马后的男生。Tina用来形容自己，可见对另一半多么上心。
　　“你肯？放下女强人不做，做观音兵？”林妍调侃Tina。
　　已经提前变身小女人的Tina说：“为什么不肯？老公是我最大的Boss，伺候好这一位才是幸福真谛。”
　　林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大女人Tina也有这样一面。衷心送出满满祝福。“Tina，你真是个好女人。”
　　原以为Tina听了这句会作感动涕零状，结果对面的小姐撇撇嘴说：“我不是好女人。我只是个笨女人。”
　　“笨女人？”
　　“对。我跟我家老公认识蛮久了，一直忙着工作没怎么顾得上他。你知道的，这里压力可不小。结婚好几年了，也没打算生孩子。平时两个人各忙各的，周末一起吃个饭好像还要提前预约。突然听他说想去美国发展，我立马慌了。女人工作再忙，也只是一份工作。公司离了我照样转，但我不想老公离了我也照样活。”Tina像打开了话匣子，说了长长一串。
　　听了这一席话，林妍若有所思。
　　以前和咏诚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忙。总以为经济压力大，每天忙着工作赚钱养家，很少跟咏诚沟通心里的想法。常常很晚到家，咏诚睡了，客厅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壁灯。
　　对咏诚，林妍一直在包容，有时候也顾影自怜倍觉冷清。是啊。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林妍并不信奉这些老套说辞，认为都是一家人，赚钱谁多谁少无需介意。然而自己拼搏向前，时间长了，却让这份付出变成顺理成章的事。自己压力大，咏诚上班也很累，两人又沟通得少，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就会牵出“是不是你嫌我赚的少？”这样的话。加之自己个性天马行空，对家事不够细心，难免让咏诚时感不满。
　　想来自己也是有错的。如果当初懂得多一些沟通，对咏诚多一些体恤和欣赏，可能两人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吧。
　　然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多少前尘过往，已然积重难返。
　　林妍明白，他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宁做相互体恤的朋友，不做纠缠折磨的怨偶。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