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13、第十三章 惩罚

　　沈奉交完罚款后，身无分文。这大半年苦干攒下的钱他都投在了店里，原打算小本经营、细水长流，如今却元气大伤，难道要重回医院继续当护工吗？

　　回家的路上，他心情低落，转头看向街边不时驶过的出租车，更是郁闷。为了照顾贺铭，加之临近开业，他提前把晚班司机的活儿辞了，出租车公司自然毫不犹豫地雇了别人。

　　他以为一切在好转，事实却恰恰相反。

　　沈奉回到店里时，阿秀正在打扫卫生，这几天基本无人光顾生意，阿秀这个店长未等大显身手就要下岗。

　　“奉哥，你回来了？”阿秀的口气怯怯的，她还因进货的事情内疚不已。

　　阿秀找的进货商是她的老乡，搞烟酒批发好多年了，不仅生意做得好，人也讲信用，还答应阿秀可以先赊账。结果事情一出，对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阿秀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阿秀，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吧。”

　　阿秀闻言，给沈奉倒了一杯水，轻轻放在了柜台上，颤声颤气地说，“奉哥，我原来是和茶馆那几个小姐妹一起住的，眼下我不在茶馆干了，她们就又找了别人合住，还催我马上搬走。要是你同意，我晚上也可以在店里守着。”

　　“这怎么能行？你一个姑娘家住这里不安全，况且周围环境又这么乱！”沈奉眉头紧皱，落井下石，还真是杜家人的行事作风。他找阿秀帮忙，无非是看中了小姑娘做事麻利、聪慧过人，并没有针对杜谦的意思。眼下却连阿秀也被人排挤，至于那几箱假烟的来源，更是不言自明。

　　“奉哥，我……坑苦了你，你是不是要开了我？”阿秀不等沈奉说完，先抽泣起来。

　　“你再哭，我就真开了你！”

　　话音未落，阿秀就捂住了嘴，眼睛红通通地看着略显无奈的沈奉。

　　沈奉不仅自己讨厌哭，也讨厌别人哭。女人的眼泪对他来说更是天大的麻烦，远胜他现在面临的所有困境。他之所以喜欢云影，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云影和他一样很少哭，或者说根本不哭。无论面对什么困难，她都坦然处之。换而言之，他就是喜欢她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沈奉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愣住了。阿秀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云影。

　　云影最终还是搬走了，但那天在楼下她和杜谦大吵了一架。

　　开始，她并未理会杜谦，只是指示搬家师傅该搬哪些东西。父亲留下的那些旧家具，她终于下定决心不要了。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家就空了。

　　杜谦也不多言，一直站在楼下等云影出来。她刚一出楼门，他就打开了车门，“云影，上车。”

　　“搬家车呢？”楼前除了杜谦的宝马车，哪还有搬家车的影子。

　　“我让他们先走了，直接去半山区。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我明白了，搬家公司是你家开的。”云影出人意料的冷静，让杜谦倒吸一口冷气。

　　“云影，别生气，我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杜谦少见地先服软，他从小就知道云影倔起来有多可怕。

　　“那些东西我不要了，你爱搬就搬，或者直接卖破烂。”云影说罢，转身走回楼道，杜谦一步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

　　“云影，你这是干什么？出尔反尔吗？你那天明明答应了我，愿意考虑我，这又是闹什么？难道你又心疼……”杜谦把最后一句话生生咽了下去。他还是太心急，哪怕多等一天也好，不过他就是看不得沈奉好过的样子。

　　“杜谦，我那天考虑欠周。我根本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恨沈奉，即使法律还了他清白，你还是对他恨之入骨，甚至采取这种卑劣手段来针对他。我无法和你在一起，因为……”

　　“因为你始终相信他，还不遗余力地帮过他！”杜谦咬牙切齿地说完，一手捏住了云影的下巴，“如果你不是我最喜欢的女人，我早就连你一起……”

　　“杜谦，别为难自己了。你恨我，所以才忘不了我。我也是一时昏了头，才应了你。其实我们根本不合适。”云影毫不犹豫地挣脱了杜谦的桎梏，转身快步上楼。

　　“云影，你知道我最恨沈奉什么吗？”杜谦抓紧楼梯扶手，把所有不甘都喊了出来，“他明明喜欢的是你，为什么还要与我姐纠缠不清，连孩子都生了？你为了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人舍弃我，我也无话可说！”

　　云影脚步一僵。她低下头，杜谦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无力地滑坐在台阶上，浑身发冷，直到今天，也没有暖和过来。

　　“云影！” 沈奉几步走出了门外，却不知该说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狼狈不堪。

　　云影似乎也有些窘迫，但她远比沈奉镇定，“罚款都交过了？”

　　“恩。”沈奉的头就快埋到了胸前。

　　“王伯的店这几年也是惨淡经营，眼下又面临拆迁，人都搬走了，赚不了几个钱，你没想想别的出路？”

　　“我答应王伯把店开下去，他才盘给我的，我不能失信于人。”沈奉一下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云影那天在医院看到的病人，正是王伯。她原以为沈奉是为了盘店才专门跑去护理王伯，现在看来却并非那么简单。只能说沈奉是个好人，可惜一直倒霉。

　　“我今天陪我妈回来看看老房子，她住了那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不多说了，你先忙着。”

　　“林姨来了？那我过去打声招呼。”沈奉回头交代阿秀的工夫，云影已脚步匆匆地走远，但他没费力就追上了她。

　　“我一直想当面谢谢林姨，始终没找到机会。她寄给我的信，我还都留着。”沈奉小心翼翼地跟在云影身后，却难掩口气中的兴奋。只要见到她，他所有的坏心情都消失不见。

　　孰料云影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却不看他，目光闪烁不定，“一会儿见到我妈，别提信的事。”

　　“为什么不提？”沈奉心如明镜，却明知故问。

　　云影并非看不出沈奉的小得意，他从小就聪明，只是从未用在正处上，这也是她最讨厌他的一点，“算我求你。”

　　话说到这份上，就差一句话捅破天窗。沈奉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不远处的楼门前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吵闹声，还有不少人围观。

　　“王八蛋，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去死？”

　　云影听到母亲的骂声，脸色一白，急忙跑了过去。沈奉心中暗叫不好，待追上呆立不动的云影时，面红耳赤的林荷已被四五个邻居大妈拦住。而被她打得满脸是血、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堪的中年男子，正是他之前在火勺店门口看到的那个人，云影的生父——顾行。

　　沈奉见此，立刻上前扶起了顾行，“顾叔，你还好吧？”

　　顾行扭头看向沈奉，眼神犹疑，“你是谁？”

　　“我是阿奉，住在你家对门的邻居。”顾行的迟钝反应越发印证了沈奉那天的猜测，顾行病了，病得还不轻。

　　“不，你不是！你是来要钱的！我说过了，我的货就快到了，货一到马上能周转开，为什么还要这么逼我？非要逼我跳楼才甘心？”顾行劈胸抓住沈奉，不停质问。

　　气愤不已的林荷此时也没了声音，她终于看出顾行的反应根本不正常，但她还是恨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爸！”顾行听到身后的呼唤，蓦地停下手来。他缓缓转过头，眼前的女儿与印象中相差不大，但个子更高了，也更瘦了，还是那么漂亮，依旧是他的掌上明珠。

　　“小影，你愿意和爸爸一起走吗？”

　　云影说不出话来，唯有一次又一次地点头，重重地点头。

　　沈奉在家为顾行清理伤口时，云影则和母亲坐在对面的老房中，默默无言。

　　末了，还是面色阴沉的林荷先开了口，“我不同意你收留他，他根本不是人，狼心狗肺，让他去找那个小三养老！”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衣服也被你抓破了，一个月前就有邻居在附近见过他……”

　　“云影，有的人值得同情，有的人不值得！他当初怎么对待我们母女的？你忘记我们当时的难处了吗？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看我们日子好过了，就回来捣乱搞破坏，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这就让阿奉撵他走！”

　　“妈，他是我爸啊！”云影抓紧了双手，手背都快被自己抓破。

　　“他配吗？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父女俩？”林荷仰起头，一滴眼泪也不肯落。

　　“妈，我一直不肯搬家，就是想在这儿等爸，我总感觉他会回来的……”

　　“你心愿成真了，很高兴是吧？我竟然养了一头白眼狼，你还真是他的好女儿！”

　　“妈，你嫁给修叔后，我就没家了，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太孤独了。我想你，也想爸，我想一家团聚，我们开开心心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云影越说声音越低，但林荷早已不在原地。

　　“云影，林姨走了，她让我过来看看你。”沈奉站在门口，神色复杂。他那天就该当机立断，一鼓作气追上顾行，免去云影的后顾之忧。

　　“沈奉，我做错了吗？”云影抬起头，近乎绝望地问。

　　沈奉目光深邃地摇头，“无论顾叔做过什么，你都别给自己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