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空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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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流历九十二年九月十五。
这一天并不同于原著里十月十五的“诸神黄昏”，因为蓝荼草光明正大地引入了旧沧流军队，引得本来就不稳固的三国盟约更是内讧连连，险些散伙。是以诛魔行动虽有中州人双郡国左相慕容修的参与，鲛人复国军和空桑一方却并无法给出有力的反应，尤其是西京将军忙着稳定东泽联军的情绪防止内部暴乱一刻都不能不能脱身。
于是盗宝者只能依着双郡国的意思盗取了古墓里剑圣慕湮的遗体，并勉强将曼尔戈部落小公主央桑的怨灵俯身其上，诸人只能寄希望于单纯靠着这个恨极了破军的少女一击得手。
乌兰沙海，铜宫。
篝火热烈地吞吐不息，仿佛一丛丛盛开的铁棘花。琥珀色的美酒泼洒一地，散发着醇厚的浓香。长达百丈的大红羊绒毯上交织着精美的花纹，金光灿烂，夜色中更是璀璨生辉，犹如一条腥红的长河波光粼粼，而河流的尽头则绽放了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
可惜这样巧夺天工的织物却被不知名的剑气撕得散碎而凌乱，切口锋利，仿佛曾被数万刀斧加身。远处的赤红沙地上腥气逼人，仔细看去竟是泼洒了一地的血肉碎屑，这正是片刻前三十六位大漠灵力最为高强的法师身体被魔的力量化为齑粉后留下的狼藉痕迹。玉质的石像碎裂出一道道细微的壑纹，那素净如莲花的脸庞依旧含着宁静的微笑，头轻轻靠在轮椅椅背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有两道血泪悄然留下。然而操控这具白衣石像的怨灵却因遭受到某种不知名的强大力量而灰飞烟灭，了无踪迹。
而此刻盗宝者之王正一人一匕首地独自面对能造成如此大破坏力的破军，问天何寿、问地何极、生何欢、老何惧、死何苦、情为何物、人世何苦、苍生何辜？沙风猎猎，金属撞击的声音刺耳至极，几乎能剐破在场每个盗宝者的耳膜，众人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两条人影乍分又合，兔起鹘落之间几乎谁都没能看清双方交手的具体清醒。
忽然两道风一般的身形凝定如石像，却在云焕最后的霸道一击之下，音格尔不得不手握匕首单膝跪倒在地以抵住迎面而来的金色利刃。然而即便如此，音格尔还是能到了自己手腕清脆的裂响，那是骨头即将断裂的声音，他知道这种状态并不能持续多久了。
“螳臂挡车的蝼蚁！”云焕冷笑，不屑道：“以为这样就能逆了天道？”
音格尔咬牙支撑，却依然平静道：“天道？我只知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破军失道，人人得而诛之！”
“哈！”云焕的眼神肃杀，语气冷厉，眼眸中的金色闪烁着癫狂的光芒，“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你们这群猪狗懂什么！杀戮最多的那双手就必定是魔之手？如此说来这个世道和人心就是最大的恶！世道糜烂，人心易朽，如此黑暗的云荒，留之何用！与其看着这个世界丑陋和腐败下去，不如我替天行道，毁灭一切，清扫世间罪孽，还大家一个洁净如初的世界！”
“谬论！”音格尔反驳，然而声音明显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决绝和肯定。
“呵呵，你总该承认就是卡洛蒙世家该死的幼子承业的规矩才让你失去了你最亲密的兄弟吧，就是这个混乱不堪的世道才逼得你们二人骨肉相残，家族内乱的吧！难道你不恨那些规矩吗？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毁灭掉这个无理的世界吗？”
音格尔听到最后，几乎都要被那蛊惑人心的声音所动摇，没有谁比他更伤心同胞兄弟的背叛。那个被他视为英雄，视为庇护的清格勒。如果不是卡洛蒙那些老人死咬的规矩，他们二人又如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捉弄他？
“杀了他！杀了那个魔鬼！”摩珂嘶哑的声音蓦地响起，凄厉可怖。
音格尔知道只要此时放手，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可是……（1）
一时间，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明明知道那是魔在煽动他的情绪，也依然忍不住深思起这句话。
“喂——喂——，点儿背可不能怪社会。真是的，就是乃们这群喜欢把所有错误推给社会的，所以才出现了愤青这个词。长胖了怪社会，找不到女朋友了怪社会，大学毕业家里蹲了怪社会。啧，清格勒我只是在犯总裁病，爱来个天凉王破，现在早已离家出走，打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总裁病有错吗？有错吗？快TM放过我弟弟冲着我来！”（2）
破军和音格尔二人不由抬头，望向画风明显有问题的“清格勒”方向，却发现这个清格勒有胸有臀，还蓝发飘飘。
音格尔一脸黑线，“我记得我哥哥性别为男。”
蓝荼草无赖一笑，抱着一把剑懒洋洋道：“出生时剪错了脐带不行吗？”
“呵，蹦出来的蟑螂真是越来越多了。”云焕冷然地讥嘲道，唇边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来，眼中金光亦是越来越盛。
蓝荼草扶额，吐槽道：“一看就是没做过家务的，难道不知道家里出现一只蟑螂，就会有一百只等着你吗？”她歪了歪头，目光转向身后严阵以待的风隼，比翼鸟，云浮飞车，双郡王冷笑，“猜猜镜湖你的靖海军团遭遇了什么？再猜猜入夜后你的征天军团会遭遇什么？”
看着云焕越发冷凝的神色，蓝荼草抽出了短剑“湛水”，很恶劣地笑道：“好了，破军，现在是你单挑我们还是我们群殴你，选一个吧。”（3）
话音刚落，蓝荼草立马施展轻身术法瞬转，眨眼间就插入云焕和音格尔中间，一剑隔开了破军的金色利刃。而音格尔则趁机退出战局，调整内息，方才几次交手几乎要引出了他的旧疾。
“不自量力。”面对着上古神器，云焕仍然不曾放在眼里，只是低喝：“潇！”
迦楼罗尖啸一声，巨大的金色羽翼遮天蔽日，金光回应了云焕的命令，一道道击落试图进攻过来的飞廉军队。然而这支空军仿佛演练过无数回一样，竟是仗着极其精妙的技巧以毫厘之差躲过了迦楼罗的无差别进攻，这是蓝荼草前往南迦密林特意嘱咐的护国十三军训练飞廉军队和自家空军如何应对迦楼罗这个大杀器。击毁目标是不用想的了，这种逆天存在根本就不是风隼和云浮飞车这种级别能伤到的，蓝荼草要的是至少他们能躲过迦楼罗的袭击，并且集中火力拖住迦楼罗。这种战术被后世称之为苍蝇战术，苍蝇虽无法奈人如何，但是人短时间内也无法将苍蝇怎样。
与乌兰沙海掀起的腥风血雨相比，无色城中反而是一片寂静，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正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宁静。
真岚抚摸着手中的辟天长剑，心中默默用幻术测算着，此时双郡王应该已经和破军交上手了，苏摩也率领复国军在和沧流帝国留在镜湖的静海军团对抗。一切有水有血之处，便是海皇无所不能之处，有苏摩在，这场战斗的胜负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了。而问题也出在这个时间上，真岚仰望离合的湖水，不由皱眉，虽说几日前已收到风鹞传信知晓了双郡王的底细，但是光凭那一点云浮翼族的灵力真的能够和破军抗衡吗？他只怕等夜幕降临再赶去西荒，只能替盟军收尸了。
而且信中双郡王以云浮神使的名义所发出的檄文——
“嗟乎！以云浮神使而唤，我友邦冢军，御事：
“故帝都破军少将，出身莱亩，师从剑圣，故沧流元帅巫彭爱之如子，卵翼吹嘘，得升官秩，破军凶忍趋利，躬行反噬；又慢侮天地，悖道逆礼，自任专恣，恃行惨酷，视吏如仇，遇民如草，峻太半之赋，暴参夷之刑，鞭捶国士，全用掳法。一人逃亡，阖族补代。毒遍婴孩，虐加斑白。狱囚恒满，市血常流。男不得耕，女不得织。奔驰道路，号哭动天。故帝都常谓：‘岁逢破军出，帝都血流红。’
“然此非其之错矣！
“盖因三族互轧，自武襄灭冰，星尊伐鲛，而后阴阳失调，八荒离乱，六合动荡。乃至魑魅恒生，吸人心之恶，纳人性之丑，机缘巧合，诞破军于污浊，为魔所趁！
“今魔渡众生以为警，三族自省，众生平等，戮力同心，更待何时？左相、右相、六部尚书、空桑、海国、沧流，当称尔戈，比尔干，立而矛，予其誓！待他日赎其罪，正其道，止歇兵戈，一视同仁，吾其甚慰！”（4）
然而看信件上的笔记，真岚敢拿他的节操作担保，这绝逼不是双郡王那半文盲能写出来的，多半是她口述，右相青华夫人给弄得骈四俪六华丽丽了才敢传檄天下。
“空桑的帝王啊。”
真岚一惊，在他出神的时候，连龙神进入无色城都没有发现，“怎么？镜湖的战局如何？”
“已然接近尾声了，破军把大部分兵力调到西荒，余下的在海皇面前不堪一击。”龙神简单回答了，继而意味深长道：“大战在即，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真岚低下了头，迟疑不决，“在下确有一样心事。”
海国的神祗拥有万年的智慧，虽然一早就看出了真岚的问题，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引导着，“何不说来听听。”
真岚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信件，在术法的保护下，即便在镜湖中心搁置了那么久，依然纸张柔韧，字迹清晰，“双郡王此举未免鲁莽，即便三族因一时之艰难同甘共苦，战后却该如何是好？鲛人能回归碧落海，迦蓝帝都却只有一个。待空桑十万百姓重现阳世，只怕避免不了和冰族一战，届时双郡王所做的一切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哦？云荒之大，难道就没有空桑人的容身之所了？”
“也不是，亡国之前，空桑人也不是全都住在迦蓝帝都的，东泽十二郡都有不少，不过皆是平民和贵族旁支。”
龙神颔首，巨大的双目明亮如镜，折射着世间种种，“难道只有住在迦蓝帝都的空桑贵胄才是人，散布在云荒角落的就不是了？”
“您是说……”
“呵，曾经海皇向我转述过双郡王的一个言论，说是空桑人鄙视不会术法的只会踏实干活的中州人，鄙视不会术法只会科技创新的冰族，鄙视不会术法只会艺术创想的鲛人。他们狂热地沉浸在由血统带来的强大里，然后开始互相鄙视，纯血统鄙视杂血统，杂血统鄙视无血统。最后皇帝奴役着六王，六王奴役着贵族，贵族奴役着平民，平民奴役着鲛人。大家互相奴役着，事实上谁也没好过谁，一言堂之下，大家都是上级的奴隶罢了。”
“三族自省，众生平等，戮力同心，更待何时？”真岚吐出了檄文中的一段话，右手紧握辟天长剑，那是神之右手，主司创造，“是了。昔年冰族人发源于天阙山脉，我曾观六合书往世录诸册，史官提及冰族首府比丘京，皆言其高大壮美，美轮美奂，堪为鬼神之作。既然冰族能兴起于那里，我空桑又岂会不如？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谓家？空桑人即便与中州人，冰族人同立于云荒，亦能用实力证明我们国富民强！”
龙神难得哈哈大笑，“此言当浮一大白！真岚殿下，你悟了！从这点来看，你会走得比星尊帝更远。”
这时忽然蓝王蓝夏前来禀告：“皇太子殿下，城外已入夜，是否现在出发？”
“走！该是一个全新的空桑示于众人的时候了！”
在真岚和白璎率领冥灵军团赶到铜宫的时候，蓝荼草已经缠斗云焕一个半时辰有余了，若非有灵力支撑和音格尔重伤之下断断续续的迂回助攻，光凭她的剑术只怕十招之内就会毙命于云焕剑下。即便魔之力量已经被三十六位法师联手封印了，但传承自慕湮的剑技仍是不可小觑。精疲力竭的她在看到那一片白蒙蒙的人形烟雾自东方而来时便是眼前一黑，“咕咚”一声瘫倒在地上，任由云焕一剑穿心，将她钉死在地上。
濒临死亡的时候，蓝荼草模模糊糊地听到真岚号令三军，指挥若定，什么西荒人、沧流陆军、双郡陆军对付镇野军团和沙魔，风隼、比翼鸟和云浮围困迦楼罗，冥灵军团牵制被魔吸引而来的鸟灵和乌鸢。真岚和龙神则亲自上阵联合起来如一把利剑为持有护之力量的白璎开路，单挑云焕，封印破坏神。
俄而，苏摩也结束了镜湖的战斗，召唤七海之水奔赴西荒驰援盟军。鲛人复国军乘着滔天巨浪，沿途粉碎一切桎梏与牢笼，解放了同胞亦覆灭了残余敌对势力。
当苏摩赶到铜宫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蓝荼草被砍得七零八落躺在地上，上空则是惨烈的搏杀。而周围因苏摩控制的怒潮淹没了云荒，西荒人、冰族人、鲛人、双郡人，甚至中州人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马援助落难者。
宁凉单膝跪在蓝荼草旁边，俯身察看了她的伤势。她摸了摸蓝荼草血污的脸庞，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死透了，那我就不浪费绷带了，子时再来接您就是了。”说罢，头也不回地也投入了战争和救援。看来双郡人应付这种情况已是娴熟至极，苏摩念及天煞印的存在，便也把精力放在对付魔身上了。
于是，蓝荼草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赤红色的沙地上等待原地满血复活。
所以，就这么等下去吗？
仿佛灵魂离开了躯壳，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自己渐渐凉透了的身体。
如同一个脱离了引线的傀儡，支离破碎地瘫散一地。
她又仰头遥望高空中的迦楼罗，仿佛透过金色的巨大机械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灵魂，那个孩子与天下为敌，却还在渴望着救赎。等待着那个爱他的人来平息他内心的黑暗和杀戮，让他不再孤独前行于黑夜中。
如果说苏摩是因为憎恨了这个污浊的世界而继而迁怒了自己，那么云焕就是憎恨这个空虚的自己而迁怒了世界。
虚无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少主，您在哭泣吗？您在为这个瘦弱的孩子，这个阴郁的少年，这个冷酷的军人而哭泣吗？可是世上哪个人不是形单影只地苦苦挣扎呢？哪个人又不是一身累累伤痕地行走在坎坷的道路上？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双腿一次又一次重新自泥泞中站起来，而不是一直等待着您来阻止他，救赎他，扶持他。
我将以您的仁慈化身为水，利万物而不争，同样，这一次就让我来打醒焕儿吧。他该学会自己站起来，学会自己面对这个残酷又温柔的视觉，学会感恩每一个愿意拯救他的人，学会爱，学会宽恕，学会接受最美的阳光和最深的黑夜。
这一次，我将不再听从您，我想帮助您，离湮，记得好好感谢我啊！好好感谢蓝荼草我吧！
乳蓝色长发的濒死女子蓦然睁开双目，用遍布剑伤的手撑着地面，在她的后背有一对斑斓的翅膀自肩胛骨“哗啦”一声在纷飞的战火中扑簌展开，如同一双佛手温柔地拥抱着这个血火交融的人世！血污覆面的额头上一点六芒星闪耀着点点金光，她不顾身上破碎的伤口淅淅沥沥地滴着几乎快要流尽的鲜血，扑扇着翅膀义无反顾地飞向战斗的最中心，那架巨大的迦楼罗。
“那是什么？”真岚在战斗的间隙中一眼瞥到那个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迦楼罗的身影，身形不由得就此凝滞，“羽翼！是云浮翼族！”
龙神也注意到那个身影，隐隐有纯白色的洁净光芒笼罩着这个血染的女子，龙尾一摆为她清扫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来，“不是，不过是蝴蝶破茧而出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空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