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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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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细问长平旧事,裴世安匆匆走了进来,“殿下,皇上急召您至重华殿。”
太子脸色一白,“父皇所为何事?”
裴世安瞥了我一眼后,轻声答道,“听说连太傅将您上次祭神的文章呈上,龙颜大怒。”
太子抿紧双唇,转头看我,“长姐,我先去重华殿,你不必为我担心。”
我下意识地点头,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难道齐王这么快就成事了?
“殿下,能否让我陪您一同面圣?”
太子听言,声音微颤,“长姐不能去,以免受我拖累,横竖一个位子而已,我不在乎。”
说罢,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长姐,你要等我,别走。”
未等我作答,太子转身而去,背影是那样孤独无助。
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担忧。
我与太子非亲非故,至于这宫中的皇权争夺、风云变幻,更与我无半点关联,更非我所能掌控之事,我却还是被这弱不禁风的少年打动。
回首望向那封手书,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突然一阵风起,将手书吹落在地,我刚欲拾起,上面的乱字突然开始变化,我心头一惊,瞪大双眼。
眨眼间,手书兀自飘起,悬在半空,太子的字迹全部消失,只余八个格外板正的字:长平速离,方保平安。
我倒吸一口冷气,待要伸手去抓,手书凭空自燃,竟是半点灰烬不剩。
我怀顾四周,半点异象也无,难道是我刚才眼花,抑或失神?
我重回案边,太子放置手书的玉匣仍在原处,手书踪迹全无。
我捂住心口,冷汗涟涟,难道当年是有人在这手书上做了手脚,长平公主才会不告而别?还是说这八个字是长平公主留给太子的秘密讯息,只是太子始终不知?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菱花端着水盆走了进来,“郡主,该用午膳了,迎春已候在外厅。”
我收敛心神,走到盆架前,刚欲净手,水盆中的倒影差点令我魂飞魄散。
我头上的梁柱,悬着三尺白绫,随风飘动,忽远忽近。
我猛地抬起头,一双血红的杏眼近在眼前,“留不得,快走啊!”
“啊!”我终是没忍住恐惧,推翻了盆架,铜盆落在地上,铿然作响,驱散了所有异象。
菱花见状,上前扶住我,“郡主,小心!”
我反手抓住菱花的胳膊,厉声逼问,“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
菱花被我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答道,“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曾听传闻,说这长平旧宫久未居人,有邪祟作怪,所以我与迎春素日不敢高声,唯恐惊扰……”
“不得胡说!”未等菱花说完,闻声赶来的迎春连忙喝止。
我看向迎春,她立刻施了一福,“郡主受惊了,菱花素来胆小,一些闲言碎语,她听了便认真,其实都是无稽之谈。”
“既是无稽之谈,你也可讲给我听,长平公主究竟如何离宫?”
迎春不卑不亢地答道,“公主下落,无人知晓。”
“有话直说,不必绕弯。你若坚持,我只好去问太子殿下。至于你和菱花素日待我如何,你们心里有数,若是太子责怪下来,你们休想置身事外!”
我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宫中人人不可近不可信不可交,憋坏了我也气疯了我,今日定要问个明白。
迎春受我威胁,神色如常,低头不语。
菱花还是年幼,被我连吼带吓,哽咽不止。
“好啊,既然如此,我就去找殿下问个明白!”
我甩开菱花,绕过迎春,待出门时,院中的一个身影让我蓦地停住。
他负手而立,仰头看向院中几棵盛开的桃树,唇边笑意俨然。
“几日不见,脾气见涨,更有意思!”
迎春与菱花见齐王驾到,急忙上前施礼,随即快步离去。
我咬紧双唇,那日被他轻薄的不堪,重回眼前,此仇不报,我实难忍受。
“刚才不是威风得很,怎么此刻却成了哑炮?”
齐王再次大笑,缓步走到我身前,“郡主的日子可还好过?较之钦天阁中如何?”
“太子及我身边全是王爷的人,难道未曾背地里告知王爷,还需我亲自汇报?”
齐王点头道,“你哄得我那傻弟弟十分开心,我应谢你!”
“王爷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等我进,包括太子亦是,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指教。”
“但说无妨。”
“我与长平公主真的相像吗?”
齐王波澜不惊,“只是眉眼有些相似,并不太像。”
“那王爷又如何笃定太子一定会为我涉险?”
“直觉而已。”
“只凭直觉,恐难成事。”
我终于惹恼了齐王,他抬手狠掴了我一掌,再次打得我嘴角流血。
“不要以为你逃出了钦天阁,就可以逆天改命。太子痴傻,难承社稷,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我抬手拭去唇边的鲜红,语气坚定,“王爷若想让我做耳目,恐怕是看错了人。我姜不闻,一不会出卖人,二不会陷害人,三不会亲小人。”
齐王冷笑道,“不会出卖人?难为那个小太监为你扛了数日大刑,只怕再打几日,小命不保。”
他们真的对顺喜下手了!
我扶住身旁的门框,眼前发黑,进退两难。
齐王越加得意,“我可以救他,但你也欠了我一份人情,我要你还时你就得还。”
求还是不求?我本以为不作撇清,不予理睬,就可以让顺喜脱险,还是太过天真。
“顺喜无辜,王爷何苦为难一个奴才?”
“并非是我对他用刑,你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是谁?更何况我早知他是你的人,又何需拷问?”
齐王说得没错,当日顺喜冒死救我,今日我却要弃他不顾吗?
“有劳王爷。”我从牙缝挤出这四个字后,五内俱焚。
“好!本王喜欢爽快人!”齐王说罢,抬手击掌。
少顷,一身血衣、披头散发的顺喜,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院里,见到齐王和我,愣住片刻,方才行礼,“拜见王爷,拜见郡主。”
“人,我是交与你了!”齐王俯身在我耳边说完,扬长而去。
顺喜跪倒在地,抖如筛糠,齐王离去后,亦不起身。
我含泪去扶他,他却侧头不肯看我,直到我扳正他的脸,让他直视我。
“顺喜,对不起,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顺喜拨开我的手,仍是无声落泪。
“我不仅没逃出去,还连累你受伤,你气不过就打我两下。”
我拽起顺喜伤痕累累的手,他轻哼一声,登时满头冷汗。
我半是愧疚半是心疼,“你养好伤后,我们再逃,总有机会!”
顺喜终于抬头看我,声音嘶哑,“不闻,你惹上了齐王,如何能逃?”
人活一口气,纵使不得不屈居人下,也不能输了志气。
我不服输,永不服输。
待顺喜的伤好得七七八八,清明已过。
这大个半月,太子再未踏足长平旧宫,但每日都遣春分来报平安。
分别那日,连太傅在皇帝面前,直言太子有逆反之心,震惊朝野。
他所谓的凭据,是太子的文章,其中写道: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
皇帝听后,急召太子觐见,但未等太子赶到,突然昏迷不醒。
朝中一切事宜暂由齐王监理,太子则被软禁东宫。
也难怪齐王能将顺喜救出天牢,如今皇位于他而言,已是唾手可得。
菱花与迎春如今更是对我退避三舍,每日送饭时才不情不愿地露面,其余时分根本见不到人影。
一夜春雨,落花无数。
顺喜趴在榻上,失神地看向院中。
我坐在一旁,轻轻地为他背上的鞭伤上药。
“不闻,这与钦天阁中的日子,有何不同?”
顺喜这些天极少与我说话,我自然知晓他心结何在,也不刻意接近,除了为他上药时。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均如坐牢一般。”
顺喜破天荒地笑出了声,“我原以为你是真的被雷劈傻了,把你当小孩哄,其实我才是……”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么多天连个好脸也不给我。我是求也求了,哄也哄了,一辈子也没说过这么多软话。你就高抬贵手,别折磨我也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不好。”顺喜说毕,扭头又不理我。
“好,你爱气就气,气多久都好,肚皮气大了,没准哪天变个□□,只会呱呱叫。”
顺喜气极,强撑坐起,未及穿鞋就向往走。
重重雨帘之中,他的背影像极了阿翀……
眼睛好疼!我捂住双眼,指缝间再一次渗出鲜血。
“不闻!”这连声呼唤,关怀倍至,难道是阿翀吗,他终于为我回来?
“阿翀!”我松开手,眼前的顺喜,满脸血痕,惨不忍睹。
“你怎么又受伤了?”
“不闻,你可知天女为何选你做童女?”
顺喜神色复杂地执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的触碰。
我懵懂摇头。
“童女是天女的继任。”
“那童男呢?”我颤声追问
“童男会在童女继任之日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