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歌》流年思

7、06 陆春蚕

　　陆春蚕倚在院墙边，有些失神地凝望着墙上镂嵌着的那座小小木窗。以往她在这一边敲一敲，流景就会听到，而后从墙头一跃而下，不论手头有什么事，也会放下过来见她。
　　她轻轻用手敲一敲窗棂，发出“笃笃”的闷响。但她太清楚了，对面不可能再有回响。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会抑制不住流泪。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
　　昨天从琅琊山前线传来消息，澹台将军战死于前线，而流景生死不明，约摸也是凶多吉少了。澹台夫人悲痛欲绝，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是觉得不是真的。祈国皇帝昏庸，自打琅琊山一役后就张罗着要乞和，这纵是始终主和的陆相，也抹不开这面子。
　　她对于政治，不太了解也并不关心。她只是不相信而已，她原本在九月就会成为流景的新娘，现在她要嫁给谁去？
　　对于她不信的事，她也不会彻底死心。不死心，她也不敢让自己悲伤。
　　只是现在她无法再欺瞒自己，即使不敢绝望，也不得不妥协。
　　植在墙畔的一株桑将枝伸进了窗洞之中，他曾开玩笑说，这就是她的手，和她一样不安分。
　　事实上她虽然出身宰相家门，举止上却称不上什么大家闺秀。她自小喜欢上窜下跳，活像个假小子。流景倒不嫌弃，有时还替她望风，这也是她喜欢流景的原因之一。
　　她转身无言地往闺房中走去。人往往最后悔的事，都是拥有时不知珍惜。
　　她也悔。
　　在流景走的前些天，她抓到了一把松子，敲着窗棂唤流景来吃，却因着一些小事与他置了气，甚至说日后绝对不会嫁给他。他负气而去，第二天便仓促地奔赴前线，她也就再也无法见到他，也说不出那句抱歉。因为她的任性。人终有一死，死并不可怕，死却抱憾方才可怕。更可怕的，是让他抱憾的那个人，永远没有机会再弥补。
　　惊蛰后的第一道春雷，蓦地同闪电一起映亮了乌蓝的夜空。似乎要下雨了，她垂下了头，踩着荒草丛生的小路回到了闺房之中。不一会儿，外面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风雨潲进了窗户，桌案上的瓶插花瓣落满了漉湿的桌面。
　　她忍不住眼眸酸涩，疼得她流出了眼泪。
　　而现在，她更希望，敲一敲窗棂会有人回应她。
　　“小蚕，你大约也听说了罢。”陆相走将进来，将伞收了，叹了口气。
　　“爹。”春蚕低下了头，“流景已经死了吧。”
　　“流景应当是没有死的。”陆相捻了捻颌下的长须，见春蚕的眼眸中陡然迸发出亮色来，却又微微苦笑摇头，道，“不过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只听幸存的□□手说，流景被人冒险救走了。看衣饰和长相，应当是贡布的世子伊祁琅琊。所以我当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春蚕眼中的亮色还没有绽开便被冻结了去，随即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
　　“还有，一起救流景的，还有贡布九公主麾下的人。”陆相看春蚕这幅模样，也不忍再说，然而以春蚕的执拗，想必也不会太轻易地妥协，他只得狠下心补充了一句，“不同的人麾下，衣饰也不同，是很好辨认的。”
　　所以大约九公主看上了流景，一见倾心？
　　她想苦笑，又想哭。
　　“皇上本想治澹台家的罪，但是你知道，澹台家只有主妇一人了。”陆相说起此事时，亦不住叹息。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