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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谢谢你欣赏我的美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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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还有最后十五分钟,没做完的抓点儿紧。”
背着手,耷着肩,驼着背,在闷热的教室里,江鹤追走得慢悠悠。他应该只是三十出点头,可是一言一行都像足了个老头子。
“做完了的同学,再仔细检查一遍。”
“检查了一遍的同学,麻烦再检查一遍。”
“实在不想检查的,麻烦你原地睡觉,就是不要扰乱考场秩序。”
……
他也太啰嗦了。孟津津心里嘟囔着。班主任都没他这么啰嗦。
“尤,其,是——”
他忽然站定在孟津津身侧,一根指头敲在孟津津的右手曲池,敲了三下,飘忽的粉笔末便幽幽怨怨地留在了孟津津的手臂上。
“——那些自作聪明的同学,不要企图抓住月考最后的尾巴,再犯个晴天大的错误,搞得彼此都很尴尬。”
什么意思?“晴天大的错误”,什么意思?他这锵然之语直直落到我脚边,莫不是要针对我?那我不是冤枉死了!
江鹤追仿佛听到了孟津津此刻的心语,又继续道:“你看看你的卷子,是日头出在雪山上,好一个天明地白!”
什么情况?“我都写了的!”像是急着证明自己的无辜,孟津津立即辩解,说罢,还把卷子理给江鹤追看了看。
江鹤追看了她的卷子,频频摇头,“只把选填题写了,也叫都写了?这些大题的空子你留着养鱼啊?”
而后,几声难以自抑的轻笑从他的身体里脱颖了出来。
“选择题拢共12个,你知道你错了几个么?”
“几个几个?”
江鹤追把自己的左手伸到孟津津的面前,“它就够数了。”
“你不是美术老师么?你又不是数学老师,你怎么知道答案?”
“美术老师就没读过初三?没学过数学啊?你也太小看我们国家的义务教育了吧!还有最后三十分钟了,你赶快写,就知道东看西看!”
这是写不写的问题么?
这明明是会不会的问题!
自己的斤两,孟津津本人常常过于清楚,所以江鹤追走开以后,她的行为与之前也并没有什么分别。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这次她是手握钢笔且东看西看。
no.2
数学啊数学,你短小的身子究竟蕴含着多少奥秘?
这些奥秘孟津津也曾在考试前夜苦苦探寻过,然而换来的却只有第二天一早就在脸上高高挂起的两只“黑灯笼”,以及钟宁充满嘲讽的一句反问——“你崽子居然妄图用一晚上时间就将数学装进脑袋?”
既然每次都是原地踏步,那么敷衍就是我最大的努力了。
“考试结束,都停笔啦!”
都不用江鹤追来收,铃声一响,孟津津蹬蹬蹬三步就跑上了讲台,把卷子一放,还装模作样鞠了个躬,“辛苦你了江老师!”然后就冲出了考场。
杀千刀的月考终于结束了!
孟津津在操场上狂奔,整个身心都得到了释放。
而从江鹤追的角度看去,他仅仅只看到了一只暴走的鸵鸟。他想起了不久前经过教室时,她班主任的一段话,“我们班上有一些人,个个身患顽疾,是一听课就失聪,一看书就失明,一做题就失忆。什么药都不好使,就只有下课两个字,是药到病除,华佗扁鹊统统黯然失色,什么神丹妙药千金方,都没有这两个字管用。”
今天看来,“考试结束”也有同等功效。
“课后的蚂蚱课上的蛆!”
钟宁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似的是,他立马就被孟津津海扁了一顿,亲身为中国的陪练事业又做出了可以小觑的贡献。
当然,在钟宁这个发小的心目中,孟津津还是很有前途的。虽然她成绩不好,长相一般,性格还很刁蛮,但她的身体却十分健康,运动机能发达,胃口也很好,所以钟宁坚信,这世上总有一碗干饭是为她而蒸的。
总而言之呢,“孟津津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型代表。”
“并不,其实孟津津是很聪明的。”孙恬语之锵然。
“pardon?”钟宁迅速表达了他的质疑,“那她考了那么多年的倒数,难道是为了给班上同学献爱心?”
孟津津也迅速给了他一记直拳。
“那是你缺少发现的眼睛,没有发现人家的聪明之处。”
“就是就是!”孟津津随声附和。
“你就是,我不是。”钟宁心想,你才认识孟津津几天,我都认识她那么多年了,还能不知道她的春虫是真是假?
“不然,来,让孟津津同学来告诉你们,这道题,为什么全班就只有她选对了!”
“对啊,我也想知道,孙恬都没对,你居然对了!”于蒙蒙也表达了她的疑惑。
“那我就献丑咯?”孟津津拿起她那张考了33分的地理卷子,是摩拳又擦掌,却之又不恭。
钟宁不耐烦了,“你有丑快献!”
“首先,从字数上来看,A和B是一类的,C和D是一个类的,这两类得二选一。其次,B和C颠来倒去,其实讲的意思差不多,所以就在A、D里面选。C和D又长得那么像,一定是个迷惑答案,所以我敢肯定选D。”
赵宇:“???”
钟宁:“???”
于蒙蒙:“???”
这讲的是个啥?
每个字是都听懂了,可加在一起,是个啥?
“你说的是人话?你确定?”钟宁抓了抓头,依旧感到匪夷所思。
孟津津则用一种爱的眼神看看钟宁,并摸了摸他的头,道:“钟宁,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就长得有个人样,其他全是猪的零件,我能理解你。”
钟宁刚想还嘴,孟津津又一把把钟宁的脑袋按住,道:“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已经尽力遗传你爹妈身上所有的优点了,我知道,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钟宁:“……”
no.3
这次月考,只有一门是让孟津津拼尽了全力的,那就是英语。至于原因嘛,就因为考前她跟钟宁打了个赌,输了的人请大家吃东西。
而作为本次月考的第一门科目,英语成绩果然很快就出来了。
班长夏阳把英语卷子抱回了班里,班上顿时就换了一种喧哗方式。
“老武这效率也太高了!”
孟津津急哄哄冲上了讲台。这次英语考试,她自我感觉很良好。每篇文章她都能大概读懂,这样的情况多罕见啊。
只是……谁知道……
真是瓢泼一盆黄河水!
心冷得透透的。
看到孟津津的笑脸转瞬变为丧脸,钟宁心里就已经有了一半零食了。啷个哩个啷,零食满当当。
“你考得咋样?不好哇?”钟宁故意问她。
孟津津瘪瘪嘴,“是很差。”
“我应该也很差吧。”钟宁强按住心里另外那一半零食,以及即将溢出身体的雀跃,装模作样地问,“你具体多少?”
“四十多。”
“不差吧。”于蒙蒙刚巧听到,便插了一句嘴,“我前面也只得了四十几分。这次题比较刁钻。”
钟宁扯过于蒙蒙的卷子来。
71。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且暗自庆幸:幸好我有……自知之明啊,从来都只跟孟津津打这种赌。毕竟势均力敌才能狭路相逢嘛,旗鼓不当的话,只是谈虎便已色变,只是望风早已逃窜。
孟津津看向于蒙蒙,两弯柳叶眉生生皱成了平眉,道,“我说的是所有。”
“哦。那是有点差了。那是什么样的自信能催使你跟钟宁打这个赌呢?”于蒙蒙十分难以理解。
钟宁轻咳一声,语气中已然带着不可遏制的轻快,“那我也去拿卷子咯?”
“你快去!我求求你!”
“那我……嘿嘿,失敬失敬了。”
钟宁嘴上谦逊,脚下倒是走出了舍我其谁的步伐,左跨一步,右跨一步,摇头晃脑,本来又胖,便像足了个不倒翁娃娃。
上了台,他兴致勃勃地翻找自己的卷子,还一边哼唱,“卷子在哪里呀?卷子在哪里?卷子在那白花花的纸堆里,这里有勾勾呀,这里有叉叉,还有那……”
赫然两个大字映入钟宁的眼帘。
他瞬间愣住。
试卷上,那两个数字,像两个清脆的耳光,狠狠打在他粉雕玉琢的脸蛋上,那么暴殄天物。
他以比孟津津更加沮丧的一张垮脸走下了台。
而那两个大字就是——
18
no.4
孟津津是第一个到达小卖部的,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她想知道自己一口气究竟能吃多少东西,所以心里也十分感谢钟宁能给她这个机会,于是毫不客气。
见者有份的于蒙蒙和赵宇都还算收敛,各自只拿了两袋饼干。
“你不是没纸了吗?拿两卷!”赵宇站在于蒙蒙的身后,划过于蒙蒙的脑袋,把两卷纸巾丢在她怀里,又一笑,“反正钟宁的钱。”
“哦。”于蒙蒙拿稳怀里的东西,侧过身让赵宇出去,却意外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孙恬愣在货架前面,几乎一动不动。
她应该在思考。
她思考的样子,一贯引人注目。
似乎是学者的气息。
杏仁儿似的眼睛藏在朴拙的铜框眼镜下面古井无波,像上个世纪的物理学家,对,像普朗克仰头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像海森堡微笑而抿着嘴唇。她美丽而不可方物,温和而窈深幽约。你看着她,总感觉有一种雕塑般庄严的安静力量,从她的脚心拔地而起,四下蔓延。而她站在盘根错节的古木深处,双手或是轻轻端在胸前,或是左手撑住右肘,右手食指探在鼻息,眼中乍现的神采如清晨饮水的小鹿一般。
是思考本身就那么迷人么?
还是思考的人而已?
“嘿!孙恬!你咋啦?”孟津津粗犷的声线划破了这美感。
孙恬不紧不慢地答道:“这个袋子有问题。”
“哈?哪个?这个?”
孙恬点点头。
孟津津将自己那一抱零食交到钟宁怀里,不忘交代,“别忙结账啊,我还没选完,我再去那边看看!”又赶两步到孙恬身边,从货架上拿起她说的那个袋子来,细细地看:
袋子正面是一朵黄灿灿的向日葵花,好像是水粉画的,葵花旁边还有“金葵瓜子”四个大字。袋子背面就是一些产品介绍什么的,小字排得密密麻麻。
好像……
没有什么不妥啊。
“这里。”孙恬指向那朵葵花,“这里错了。”
“对对对!这里!就是这里!我说那么奇怪呢!第一眼我就觉得奇怪!越看越奇怪!”
于蒙蒙见不惯她那副逞强的样子,瞎子看《三国》,便说:“哦,那你说说呀,怎么奇怪了?”
“嗯,这个……我个人觉得吧,错在哪里并不重要,作为一个包装袋,它重要的是要好看是吧!你们看,这朵花,它圆润润,黄灿灿,多鲜艳!多和谐!多美丽!”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于蒙蒙笑得像个老夫子,“俗话有说,马屎皮面光,绣花枕头一包糠,徒有其表可不行啊孟津津。”
近来,孟津津总觉得于蒙蒙说话不太好听,常常让人尴尬。虽然她从小说话就是这么直接的,但孟津津又分明觉得哪里不对劲。
“喂!你们还买不买了?不买我走了哈!”此时,钟宁在门口大喊。
“买买买!等一下嘛!我们还没拿完呢!”孟津津赶紧摆脱思想,又抽了几袋怪味胡豆和金葵瓜子,“孙恬啊,不要管什么错不错了,吃比较重要!”
“同学,这个瓜子是新出的,里面有奖票哈。”
小卖部阿姨的这个信息让大家都兴奋了起来,“什么奖?游戏机?电视?还是豪华双人游!”
钟宁拆开了其中一袋瓜子,掏出里面的纸券,刮开,而后大喊一声:“再!来!一!包!”
“同学,票给我,你再去里面拿一包吧。”
孟津津便又进去店里拿了一包。
钟宁比孟津津更激动,甚至急不可耐地直接从她手里夺过袋子来扯开,掏票刮票一气呵成。
“哇!居然又是再来一包!”
“yes!”孟津津也激动得握拳,“太旺了!我也太旺了!”
“同学,奖票给我,你再去拿一包。”
……
就这样,他们居然一连中了二十一包金葵瓜子。
“哇!”
“哇!”
“哇!”
这声势浩大的好运气一传十,十传百,吸引了无数的同学前来围观。
“加油!”
“加油!”
每一次孟津津转身去拿瓜子,身后的同学们就握拳呐喊,像是要送她出征一般,那么气势如虹。
而刮奖券的时候,大家又整齐划一地助力呐喊:
“再来!一包!”
“再来!一包!”
……
只有一个人游离在这场欢乐盛宴之外——
“同学,你们这样,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no.5
这场盛事最终以第23包里的“谢谢惠顾”划上句点。
老板娘终于松了口气,“同学,你太厉害了,我开店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的运气!”
钟宁开心得找不到北了,大言不惭地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过奖过奖,没啥影响。”
“说的像你中的一样!明明是我的神来之手!”
“那下次麻烦神来之手自己给钱。”
“不可能噻!”
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后,四个人就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回教室了。孟津津觉得自己神气极了,像是电视里凯旋的将军一样。
孙恬却只觉得招摇。
“此时我的心里只有四个字。”
孟津津没听太清她嘟囔什么,凑到她耳边问她,“你说什么?”
于蒙蒙把孟津津的脑袋从孙恬肩上别开,用口型对孙恬说,“乌合之众。”
孙恬一下就笑了。
孟津津又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