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音缘》半夏的夏树

35、第三十四章

　　这客栈与望月客栈极其相似，前方为打尖，后方为住店，四四方方的院子有亭台楼榭，有小桥流水，更有四处点缀的落梅，店主应是个儒雅之人，小芷自第一次来便喜欢上了这里。自战事结束，多数伤者也得到医治之后，小芷也没了留在鲁城的理由与必要，便拜别邢老，一路往南。来到永州，这个当初和师傅第一次外出滞留最久之地，抱着半分期待，在熟悉的客栈住了下来。
　　小芷没想到，在自己住下的第三天本已打算离开永州的当口，师傅竟然真的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莫凉以及一个男装打扮但明显是女儿身的清丽佳人。更让小芷意外的是，在师傅他们突然出现的第二天，音韵也来了。
　　就在容安还在追问音韵要不要同行的时候，张钰突然说道：“这着装实在别扭，芷儿陪我去置办些布料可好？”
　　小芷当然说好，便和张钰一同出了门。好不容易见着，还未能够和小芷说说话，就被太妃娘娘拉走了，音韵颇有些哀怨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莫凉却看着音韵说道：“这院后有方小亭，与府中甚是相似，且引你去瞧瞧。”说罢率先离开，音韵也跟着离去，留下容安自个儿自斟自饮。
　　两人双双落座，莫凉开门见山说道：“我刚想让小芷替我三人捎消息给你，小音便出现了。”
　　再次听到小音这个称谓，音韵心内恍然若失，笑道：“可不是，省了小芷跑一趟，本公子可是体贴入微？”
　　莫凉也笑，“小音确是体贴，只不过，小音可明白自己这体贴从何而来？”音韵早就知道，莫凉看自己，向来是比自己更透彻。
　　音韵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母后与长孙皇后舅母，是如何的往事？”
　　莫凉不答反问道：“小音如何看待我与钰儿”
　　音韵如实说道：“莫凉聪慧果敢，才干逼人，加之天生丽质，乃巾帼不让须眉之典范。而太…钰兄则是大家闺秀，德才兼备，同样姿色过人，聪慧果敢。你二人互相吸引惺惺相惜实为自然而然，也只有她，足够与莫凉并肩同行。”
　　莫凉恻然，没想到自己在音韵眼里如此美好。“小音所讲这些，放在容后和长孙皇后身上更为适合。小音可知娘娘为何煞费苦心培养亲卫？”
　　音韵略微犹疑答道：“可是为着音韵登上那高位？”
　　莫凉摇头：“这只是表象。娘娘当时碍于身份与责任无法选择，只能抱憾而终。她最希望的，是小音能够有选择的自由，能够不受任何人胁迫，遵从自己的心意。宫门深似海，自由何其昂贵，多少人在高墙内终生碌碌无为行尸走肉。”
　　音韵默然良久，才幽幽说道：“音韵又有何可以抉择呢？”莫凉高深莫测说道：“那便要看小音如何看待自己的心了，既然能够在此处相遇，冥冥之中已说明了些许。明日，我和钰儿便要离开此地，莫凉言尽于此。”
　　小芷和张钰出了门，却发现张钰的心思根本不在布料上，而是亲密地挽着她的手闲聊。
　　“小芷对这儿很熟悉呢？”
　　“嗯，以前和师傅在此处呆过一阵子。”
　　“哦~小芷和师傅感情很深厚呢。”
　　小芷是个乖孩子，有问必答。“嗯，我从小便跟着师傅。”“难怪容安可以一路直接找到了这里，小芷和师傅很有默契呢。”
　　小芷笑道：“算是吧，我有给师傅留记号的呢。”
　　张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小音便也是跟随着记号过来的吧。”
　　小芷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兴许吧，小音认得我和师傅之间的暗号。不过，小音和莫凉应该有别的联络之法吧，能找到此地也不足为奇。”
　　张钰猛摇头道：“不可能，这一路都是你师傅容安带的路，莫凉也不再与他们联系，所以小音只可能是沿着记号来此，是为了小芷来的哦，小芷和小音感情很好呢？”
　　小芷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张钰接着说道：“既然小音来了，小芷是要把我家小音带到何处去呢？”
　　小芷有些羞涩道：“什么带不带，都不知她是为何来此呢，兴许是为公务前来，说不定明日便走，我能把她带去哪呢？”张钰又是一阵摇头，“公务之事，小音可是号称小诸葛，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马，只可能是为着心上人来的啊。”
　　小芷又是一阵羞涩，这真的是大匀的太妃娘娘吗？到底还要不要看布料了。“张…大哥，那边有些胭脂水粉，咱去瞧瞧？”不看布料看些别的总可以吧？
　　没想到张钰却拉了小芷到一处茶馆坐下，“哎呀，走这许久都有些乏了，咱歇会。”
　　小芷抚额，那是因为你一直不愿意好好挑选布料而是拉着我满大街的逛好吧。茶上桌，张钰呷了口，接着说道：“如若在此处没有碰上我们，小芷欲往何处去呢？”
　　“嗯…兴许会回云来。”
　　“可是小芷宁愿在战乱之地行医救人也不愿上京探望心上人吗？彼时彼刻兴许小音最需要的是小芷在身边呢。”
　　小芷苦笑，“为何如此笃定她是小芷的意中人呢？”一口一个心上人，小芷真是受不了了啊。
　　张钰微怔，“呃？难道不是？可是小音一直一直每日都在念叨着你呀。”听到此，小芷的心砰嗵扑嗵跳，原来，受着相思之苦的不止是自己呢。
　　“小音都提到我些什么呢？”
　　张钰状若思索着说道：“你知道小音不是个习惯吐露真性情之人，那万年不变的神情和当初的莫凉可是一模一样，旁人休想从他们外表看出分毫心事。可是她会在十分不经意的用膳间隙谈到小芷呢，还会在我叹气的时候说到小芷也时常如此叹气，莫不是思念过甚，怎会有如此表露呢？”
　　小芷的心又是一阵温暖，“小音她是月姨的女儿，即是我的表妹，这姐妹情分于她是十分难得的吧。”
　　张钰真佩服自己，拐了如此大弯才渐渐谈到点子上。“那么，小芷呢？小芷兜兜转转一直围绕在此，便是因为这情分么？”
　　小芷苦笑道：“如若小音愿意，她总是能找到我的，不是么？”
　　张钰叹息道：“我和莫凉因着种种际遇，错失了十年芳华。如今，不忍同样的事再发生在小芷身上。我和莫凉跟随容安来此，便是希望你能够打破这种局面，如今小音也来了，更好。我知你背负的同样不比小音轻松，但我看得出，你比小音决断，不是么？若我当年有你半分决断，断然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小芷没想到，张钰说要出来置办物拾，竟是为了开导她，心下十分感激。“谢谢，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张钰和小芷回到客栈，分别回了房。不知是莫凉指使还是别的，客栈掌柜无奈地说客房已满只能把音韵安排了和小芷同住。
　　小芷入房，便看到音韵仰躺在榻上，只着中衣，音韵对上小芷略带探究的眼神便有些慌张。虽然在云来之时，两人也曾同床共枕，但如今这般，竟让音韵有些许赧然，“你回来了，店家说已无空房，只好和你挤挤。”
　　小芷巧笑嫣然，上前一把拉起音韵说道：“时刻尚早，不如我们去看花灯？过两日便是花灯节，想来入夜集市也是热闹万分，咱便去凑凑热闹如何？”音韵说好，便换了装，与小芷出门。
　　音韵着男装，小芷换回了女装，两人皆是容貌俊美，路人纷纷侧目。一路上被各商家扯住一定要音韵给小芷买花灯，说是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了佳人在侧。音韵无奈，只好一路买了不少。
　　集市人头攒动，为防止走散，音韵扣紧了小芷的手，小芷也用力回握。然则尽管两人如此亲密示人，仍有不少女子明目张胆给音韵送手绢和花灯，小芷吃味，欲要甩开音韵的手往前走。音韵只好尴尬地婉拒了示好的姑娘，拉着小芷往人少些的地方去放花灯。
　　永州河上星星点点布满游人放的花灯，小芷把花灯放入河中，对着花灯合拢双手闭起眼睛。
　　音韵凑到跟前问道：“小芷许的什么愿？”
　　小芷嗔道：“可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放过花灯，两人又往观音庙走去。在山顶，庙前，遥望山下街市，人群如蚁屡。那个时常闪现在脑海的话又冒了出来：如若能够与小芷如此到老该多好。
　　音韵看着山下不说话，小芷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音韵不做声，捡了颗石子在墙上疾书，写完扔了石子，拍拍手笑道：“夜深了，回吧。”
　　小芷虽然没有凑过去看，但极好的夜视能力还是让她轻而易举的看清了音韵写在墙上的话：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小芷只能在心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