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结》紫陌微微

27、第二十七章 一本烂账

　　阳光明媚的清晨，一直和谐安宁的洛城传出噩耗。书香杨家三天内暴亡三口，掌事之人全部命丧。一夕间，硕大的家产引来了各色猜测，杨老爷并未留下遗书，且唯一的女儿也已病亡。杨家主营古书鉴赏以及文物收藏，在洛城也算小有名气。身前辉煌，死后却是一片混乱。

　　怎奈杨员外乃杨家独子，并无亲人，觊觎杨家财产的人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侄子表弟小舅子都跑了出来，嚷嚷着自己与杨老爷的亲属关系。

　　杨家的惨剧本来笼罩着悲情色彩，但却因得人性的贪婪而成了闹剧。杨府门前，车马不息。一大波的“有心人”来了又去。苦苦支撑着杨家的柔馨，在质疑和猜测下听尽辱骂。

　　闲梦登门那天，柔馨正在被一帮挑事儿者围堵，张口闭口只有一句：“你个小小丫头算个什么东西？”
　　柔馨立在杨府大门口，手持鸡毛掸子，一顿张牙舞爪之后，憋出一句呐喊：“你们滚开，这里是杨府，不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地方。”

　　“就你，还想冒充高贵大小姐？”人群里传来嘲笑，语气相当难听。

　　闲梦掀开车帘，朝驾车的湛海使了个眼色。湛海心领神会，直接抽出长剑，气势汹汹地劈出一条通路。众人只晓得刀剑无眼，纷纷退后旁观。

　　闲梦从马车上走下来，不慌不忙地停到杨府门前，她轻轻嗓子，直白地问：“谁人是杨员外的亲属？报上名来！”

　　人群熙熙攘攘，似乎在商量对策，更有不怕死的站出两步，抬头叫嚷：“金夫人，你不过只是个外人，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浑水我是蹚定了，杨小姐身前曾委托我为其做媒，且早有意中人。如今杨家落难，我自要把杨小姐的心思昭告天下。”闲梦语速缓慢，字字清晰。

　　众人从挑刺变成了好奇，不禁问：“杨小姐的意中人是谁？怎得没有出现过？”

　　“怎么没有出现？他一早就混迹在你们中间，暗中搜集了各种证据，足以揭发你们的野心。难道要我叫他出来，当面对质？”

　　闲梦扫了眼杂乱的人群，抿嘴冷笑。她这招动摇军心，还是有些效果的。这群乌合之众，开始怀疑彼此，并产生了敌对情绪。虽然他们曾经的利益一致，但自私的念头足以拆散毫无基础可言的联盟。

　　为了保存实力，也为了揪出内奸，他们暂时散了。
　　闲梦吩咐湛海锁门，并拉着柔馨进屋商量对策。

　　柔馨看到熟人，憋了太久的委屈一泻而出，扑在闲梦怀里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
　　闲梦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这些天，你辛苦了。”

　　“夫人……小姐她……小姐她……”柔馨扬起脸，泪光中全是不舍。她与杨碧萱自小在一起，虽是主仆名分，却也有姐妹情谊。她万万没想到，世间果真是有红颜薄命之说。

　　“或许尘世的苦，总有熬不过的时候。”闲梦没有说“节哀顺变”这种假大空的话，她是目睹过无数次生死的神仙，更懂得相信来生的美好。

　　“可是小姐……连关少爷都没有见到……就……就……”柔馨理解闲梦的意思，也懂得生活的不易。况且意外总归会杀得人措手不及，她只是惋惜，痴情换来的却是别离。

　　闲梦拉住柔馨的手，淡然地望进她的眼底，“你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柔馨不解，本想点头，却被闲梦放空的眼神勾住了。她好像看到了杨碧萱的魂魄，穿过万水千山，飞到心上人的身边，用最温暖的笑完成最后的告别。或许，他们在梦里，也算是终成眷属了。

　　“思念是坚固的红线，只要彼此惦念，就可以超越生死。”闲梦虚无缥缈地吐出尾音，将视线抽了回来。

　　柔馨点点头，似乎懂了她的意思。虽然泪水还在流，但心底却是暖的。就在她们互相对望，心领神会的时候，大门被叩响了。

　　湛海领着关崎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碧萱！碧萱！”关崎呐喊着藏在心底的名字，一路狂奔。直到跨入正厅，对上柔馨的泪眼。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哀伤的表情碎了一地。

　　“碧萱妹妹一直想要相信你，直到最后都在等你回来。”闲梦走过去，望住他那张支离破碎的脸。从兹临国到潇芷国，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而他却只用了一个星期。

　　“碧萱……”他垂下手臂，慢慢地靠上门框。脱力和绝望后，整个身体像抽空了一样轰然倒塌。湛海眼疾手快地将他接住，瞅着闲梦解释：“怕是日夜兼程体力不支，驮他回来的那匹马已经累死了。”

　　“扶他进屋歇着，再找几个身强体壮的人守在门外，如果有人擅闯，就报丁墨谦的名号。”闲梦嘱咐了湛海，又起身往账房走。柔馨从悲哀中醒转过来，跟在她的身后，小心谨慎地问：“夫人……您要去哪儿？”

　　“帮我把杨家的账本拿来，我想核对一下，杨家的家产到底有多少。”闲梦忽然停下，扭头苦笑。她差点儿忘了，自己从未去过杨家的账房。

　　柔馨觉得，比起外面那群趁火打劫的小人，闲梦的信任度比较高。况且，她财力雄厚，也不至于对杨家有歹心。几番衡量后，便把锁着的账本送了过来。

　　闲梦翻了翻各色账目，忽然瞪大眼，惊恐道：“杨家早就入不敷出了？”

　　柔馨点点头，她是杨家的丫头，又与杨碧萱姐妹情深，如何会不知道，杨老爷受奸人蒙骗买了一批假陶瓷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杨老爷才会愁出了心病。在女儿猝死的打击下，直接撒手人寰。

　　“杨老爷藏得真好，一点儿风声都不漏。”闲梦感慨着杨员外的机智聪慧，却也对杨家的烂摊子生出了忧愁。

　　“夫人，您不是要放弃杨家吧！”柔馨小心地凑过来，凝住了她的眼。
　　闲梦急忙摇头，可是又觉得不对，便拽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也是尽人事，广积德。但是……这发家致富的事儿，真的做不来。”

　　“夫人……您不能不管杨家啊！”柔馨挤出了眼泪，被绝望包裹着，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闲梦很诚实地合上账本，叹气一口：“恐怕我只会越帮越忙……要不……让关崎来试试？”

　　“关少爷？！”柔馨愣了一下，随即拍手叫好，“嗯，他脑袋聪明，肯定会让杨家东山再起的。”

　　“那等他醒了，我去劝劝。只是……如果杨家给了关崎，那你怎么办？”闲梦对经营感情很有研究，但是对经营商铺却是一问三不知。能够看懂账本已经是闲逸的苦劳了，若真把杨家交给她，恐怕会雪上加霜。幸好她有自知之明，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旁人。

　　“我……我……”柔馨吞吞吐吐地看过来，却没了声音。

　　“你若不嫌弃，就跟我回金府吧。这个伤心之地，你待着也只是徒增烦恼。碧萱妹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每日以泪洗面。”闲梦替她说出了顾虑，顺便抛出橄榄枝。

　　柔馨迅速点头，跪在闲梦脚边，感激涕零：“谢过夫人收留……”
　　“起来，起来，不要跪我。”闲梦扶她起身，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些。毕竟，她能帮杨家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关崎一直活得浑浑噩噩，醒了又睡了，睡了像死了。

　　闲梦见他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忍不住发了脾气，指着他的鼻尖一通数落。骂完后还不忘把杨碧萱的一截红线丢到他的怀里，恶狠狠地诅咒：“亏得碧萱妹妹那么信你，敢情只是个绣花枕头。”

　　关崎拾起怀里的红线瞧了又瞧，有气无力地问：“这是何物？”

　　“碧萱妹妹给你的定情之物！现在物归原主，你要死要活随便，只是别污了杨家这栋宅子。”闲梦扭头走人，绝情又无奈。

　　好在，她的激将法还算有用。关崎总归有些良心，被骂醒了。他顶着压力，接收了杨家的烂摊子，用忙碌和感恩来祭奠已逝的爱情。

　　杨家惨剧渐渐收尾，洛城也恢复了宁静。

　　闲梦担心杨碧萱在冥界受委屈，鼓起勇气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飞去冥界一探究竟。多方打听后，方才得知，苦命杨家虽然这一世伤痕累累，但好在杨员外积德行善，做了很多好事。杨家三口在问询后第二天，就排上了投胎，如今只等着开井转世。

　　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好事，闲梦总算放心了。她潜伏在孟婆庄的草丛里，窥视着转生井的方向。

　　杨碧萱还是生前的样子，柔柔弱弱，温婉大方。她们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进行最后的告别。

　　“今生，不要死那么早了，这样我才能让你天长地久啊！”闲梦自言自语地嘟囔，自草丛里爬出来，正要闪人，却瞅见丸子在奈何桥下朝她招手。

　　她跑过去，小声问：“丸子啊，我还以为你投胎了。”

　　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脚面上有湿漉漉的触感，再低头，却是两只新鲜地淹死鬼正翻着白眼，死死地抱着她的小腿。

　　闲梦一惊，急忙撑开结界，可惜结界刚撑了一半，背后却涌出一股力量，狠狠地推了一把，她一个躲闪不及，头重脚轻地扎进了忘川河。

作者有话说

　　时隔这么久，还会有人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