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日暮水

13、新

　　红色的横幅上用显眼的黄色写着“军训动员大会”几个大字。安晓染和柳婉婉急冲冲赶到操场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分钟，两人只好站在本班队伍的最后方。

　　柳婉婉低头看了看手表，再扬头瞅瞅头顶上白花花的太阳，不耐烦地撇撇嘴。回头朝安晓染抱怨，“这还有完没完了，王校长讲完了李校长，李校长完了换教务主任，谁来救救脸盲症的我？”

　　“好好记住这几张脸吧，得在他们手底下三年呢。”安晓染道。

　　“唉，天下领导皆话唠，一个军训动员大会，能说一个上午，也是服了。”柳婉婉气鼓鼓的，小脸像个包子。

　　“确实，这些个千篇一律的发言，听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换套说辞。”

　　“就是就是！”柳婉婉双手赞成。

　　台上的领导们还在慷慨激昂地读稿子，台下的学生交头接耳者有，叽叽喳喳者有，昏昏欲睡者有，至于全神贯注倾听者嘛，不好意思，少有。

　　歪歪斜斜的队形，松松垮垮的站姿。王校长越看越气，“这像什么样子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安静！安静！都站直了！一班那个黄衣服的女生笑什么呢，都成一朵花儿了，三班那个男生！看什么看，就说你呢！多大了还吃泡泡糖，还吹！待会糊你一脸。”

　　“哈哈哈哈。”台下笑声喧天。

　　“眼真尖。”作为被点名的黄衣服女生，柳婉婉嘟囔着不情愿地转过身去。

　　安晓染环顾一周，嘴角挑了挑，这校长有点意思，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让学生注意力回笼。

　　咦？这得是有多困，站着都能睡着。

　　每个班都分成两排竖队，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男生排的最后那个男生，把米色T恤的帽子扣到了头上，黑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双手插兜，站的笔直。乍一看，完全是个青葱少年。不过，据安晓染2.0的视力得出的结论是，他在睡觉。微微摇晃的身形和刘海下紧闭的双眼出卖了他。

　　少年忽然睁开眼睛，星眸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英俊的面庞尽管有些苍白，但因为这双眼睛，竟多了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不要扶我。”

　　安晓染愣了一下，刚刚这家伙用嘴形对自己说的，是这个意思吧？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看到少年的身体笔直的往后仰。

　　条件反射似的想拉一把，半途终于还是住了手。

　　“有人晕倒了！”

　　安晓染配合着大声叫道。她发誓，这是她听到自己最尖锐的声音。如果她没看错，躺在橡胶草地上认真装晕的那位，刚才是不是抬了抬眼皮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少年被周围的男同学七手八脚地抬走了。安晓染有些愕然，只是一个人，用得着这么七八个人抬嘛。

　　柳婉婉一直目视他们离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回过头，“一个人解救了一堆人啊，晓染你也晕倒吧，我抬你！”

　　“……”你觉得我想搭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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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已经到了第五天，柳婉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欲哭无泪。这黑的，都成煤球了，非洲人也就这样了吧，不知道回家老妈还认得自己不。

　　“小六子，大早上的不去吃早餐躲这儿孤芳自赏来了？”寝室的门被推开，老大揶揄道。

　　柳婉婉挤了挤鼻头， “哪能啊，军训都累成狗了还不吃饭，我今天值日，晓染帮我买饭。”

　　“安晓染？看你们挺熟的，你们以前就认识？”

　　“嗯嗯，我们可是义结金兰过的。”

　　“我看她这两天被教官骂惨了，她是不是身体……”

　　柳婉婉一下子沉了脸，放下镜子，“没有的事儿，你们别背后瞎说。”

　　老大被这么一呛，也觉得没脸，表情讪讪地离开了。

　　寝室又瞬间归于寂静，柳婉婉轻轻叹了口气。

　　还记得初三时，安晓染面对800米体测的无助，只是站在跑道上，都是不安惶恐的模样。忘了她是花了多久时间，耗了多少精力，才终于有勇气小心翼翼迈出第一步。体测结束的那个下午，安晓染哭得像个孩子。她说，“婉婉，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告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能跑，不能跳，可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是不是，她们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这次军训，仿佛是给了安晓染重重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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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官是个严厉又不乏幽默的青年，安晓染觉得，自己简直是三生有幸能被这么开涮，成为娱乐众同学的谐星。

　　“第二排右边第一个，干什么呢，站个军姿都摇摇晃晃的，唱大戏呢。”

　　“第二排第一个，干什么呢你，你这是在踢正步吗？比老太太踢得还低呢。”

　　“第二排第一个，步子错了不知道啊，别人都迈左脚就你卖右脚，跑得挺有个性啊姑娘。”

　　“第二排第一个……”

　　“第二排第一个……”

　　尾随着“第二排第一个”的，是同学们刻意压低的笑声，隐约夹杂这模糊的私语。

　　安晓染小脸红通通的，使劲吸了吸鼻子。长这么大，真的还没被这么数落过。向来听惯了表扬和掌声，这声声带着调侃的指责听到耳朵里，莫名觉得委屈，安晓染真恨不得立刻钻到地缝里。

　　“我真是傻到家了。”安晓染闷闷地想，早知道就听崔沐风的，跟老班说一声不军训了，现在好了，都成马戏团的了。

　　“你没事吧。”身边的妹子担心地问道。

　　安晓染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儿。”这几天，虽然一直被骂被批，但是附带着让全班同学都认识自己了，就当是提高知名度吧。

　　临近中午，安晓染觉得眼睛有些眩晕，明明是蓝天，怎么成了绿色的了？身体越来越重，视线修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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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晓染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你醒了？”穿着白大褂的美女姐姐走过来，“你中暑了，还有点轻度贫血，以后三餐一定要按吃，多吃些补血的东西，像瘦肉，芹菜，红枣之类。”

　　安晓染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谁送我来的？”

　　美女姐姐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看得安晓染一愣一愣的，“是两个大帅哥哦，一个是阳光型的，板寸头，黑皮肤，个子高高，目测得有一米九了吧，另一个戴副眼睛，看他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挺有劲儿，抱你来的时候那叫一个速度，把我这儿的门差点撞坏了……”

　　知道自己是被抱着来的，安晓染略尴尬，觉得脸有些烫人。又听到苏牧一反常态风风火火的，这次是真愣了，这还是苏牧嘛？印象里，他都来没有这样过……

　　“姐姐，现在几点了？”安晓染仰起脸，阻止美女继续说下去。

　　“三点过五分，这会儿你的同学应该都检阅去了。”

　　那倒是，今天是最后一天军训，下午就是领导检阅了，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抽签的时候还是安晓染去的，结果手气不佳抽到了一号上台检阅，既然开始了，现在赶过去肯定来不及了。

　　“对了，桌子上是个小姑娘给你送的午饭，看你没醒，我没让她叫你。”美女姐姐看到旁边的白粥，忽然想起来。

　　“长什么样子的？”安晓染觉得应该是柳婉婉。

　　美女姐姐支着下巴回忆道， “有点黑，和你差不多高，眼睛很漂亮，扎一个短短的小辫儿。”

　　确实是柳婉婉无疑了，她最近开始蓄头发，至于漂亮深邃的大眼睛，更是她独一无二的标志。

　　“小妹妹，我看那个戴眼镜的小帅哥对你有意思哦！你怎么想的？”美女姐姐摸了摸安晓染的脑袋，笑嘻嘻地问。

　　安晓染脑子有点懵，干巴巴的说，“学校不许谈恋爱。”

　　“切，那有什么，别管学校，高一还小啊，别的国家，这么大都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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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晓染傻乎乎的从医务室出来，觉得脑袋比中暑那会更晕了。

　　美女姐姐自来熟，跟她讲了半天八卦，什么这个主任怕老婆啊，那个老师打学生啊，那个实习生去相亲啊。安晓染觉得她绝对可以胜任娱乐八卦记者。

　　不过这性格，像极了柳婉婉，实在好可爱。

　　操场那边不时有“一二一”这样的声音传来，看来他们还没结束。

　　想了想，没什么地方可去，算了，还是去教室吧。

　　高一（一）班门前，安晓染掏出钥匙准备开锁，诧异的发现竟然没有锁门。眉毛挑了挑，不会有小偷吧？轻轻地推了门，安晓染没着急进去，站在原地，眼神扫视了一圈，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