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天下[穿越]》楼小冷

72、第七十章 此事古难全

　　落日将山川照得通红，也将路上的行人照得倦怠。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醉花楼，二楼雅间。

　　陆奇与莫轻尘二人带着三个孩子，上了楼梯。

　　“请。”陆奇大大方方地伸手做了个“请”字。

　　莫轻尘也不拖泥带水，一句话未说，就着这张四角方桌，干净潇洒地落座。三个孩子见莫轻尘坐下了，也小跑过去，十分凑巧地一人占据了一边，正好将桌子四边围满，倒是没有陆奇的位置了，说不清是无心还是故意。

　　不过陆奇并不生气，只是笑盈盈地走到莫轻尘边上，弯下腰来，一手搭在莫轻尘肩上：“你确定要坐这个位置么？”

　　莫轻尘所坐的位置，正好面对窗口的落日，即是东面。东面乃是主座，一般请客吃饭的那个人，都会坐在东面，所以陆奇才有此一问。

　　然而莫轻尘没怎么跟人打过交道，自然对这些礼数并不放在心上，陆奇这么一问，他一时半会儿都没有想到这茬上，只以为对方又想耍什么花样。

　　陆奇见莫轻尘不说话，以为对方已经坐下了，却拉不下脸面重新站起换座，故而莞尔一笑，裤袍一撩，便自来熟地坐在莫轻尘边上，顺便往他身上靠了靠。

　　虽然醉花楼是伏羲镇最好的酒楼，但即便如此，配桌的椅子，依然是个长凳，正好能坐下两个成人。然而正是如此，莫轻尘的脸色很不好看。

　　“别板着一张脸啊……”陆奇一头趴在桌上，侧看莫轻尘的脸，嘻嘻一笑，“你这样让我特别想调戏你。”

　　“啪！”一个巴掌甩到陆奇的脸上。

　　白雪饮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杀意，他使劲将莫轻尘拉离座位，皱着一张脸道：“我们回去吧。”

　　“哈，连脾气都是一样，兄台这性子，就不怕教把孩子给教坏了？”陆奇拇指摸了摸被打的脸，嘴角却还是笑着，“小小年纪就把人的手给废了，官府会把他关牢里喔。”

　　不知为何，白雪饮十分讨厌这个人：“那就把你杀了。”

　　“别说你杀不了我，就算可以，全镇的人都看见了，杀我一个顶什么用？”

　　“那就把全镇的人都杀了。”

　　此语一出，莫轻尘的心中又裂开了一个疙瘩，倒是陆奇，嘴角带着玩味，似乎早就猜到孩子会有此一言。

　　“说什么呢！”莫轻尘轻轻地拍了拍白雪饮的头，将孩子重新带到桌边，在陆奇的对面坐下，顺带一手将白雪饮抱上了自己的大腿。

　　陆奇的表情更加有趣了。

　　“家中都是最幼的孩子最受宠，在你这儿，却是反着来。”陆奇扫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萧情，笑嘻嘻道，“小弟弟，让大哥哥带你去栖霞山庄怎么样？肯定比你哥哥对你还要好。”

　　“不要。”萧情回答得十分干脆，但却极有礼数，“多谢盟主好意，但我只想跟莫哥哥待在一起。”

　　“喔~‘莫’哥哥~”陆奇故意拖长了口音，看着莫轻尘淡漠的神色，继续循循善诱，“那让你莫哥哥一起来啊。”

　　“你如果有办法让莫哥哥去，我就去。”萧情两只小手从容不迫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反正我只跟着莫哥哥。”

　　“呵呵。”陆奇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眼睛在莫轻尘脸色转了一圈，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等到第一盘菜上来的时候，小二顺带提了一壶酒，恭恭敬敬地递给陆奇，想必他是这里的常客。

　　他将酒杯斟满酒，推到了莫轻尘的跟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不喝酒。”莫轻尘拒绝得十分彻底。

　　“欸~”陆奇哂笑，“说好了，你陪我喝酒，我保证不再跟着你。”

　　“……”一蓝一紫的瞳孔颜色忽然深了一分，白皙的手指端起酒杯，就着淡色的薄唇一饮而尽。

　　熟悉的味道，让莫轻尘整个人顿住。

　　入口润甜，入喉微苦，入肠辛辣。

　　“此酒名唤离情，当年我朝丞相痛失爱妻，以泪酿得此酒，震惊世人。说来可惜，丞相与爱妻新婚燕尔，本应当是喜事，却没想到第二日，新娘便离世了。真是一件憾事。离情离情，这名字果然取得不错。莫兄弟可能尝出此间味道？”

　　离情，是秦快意给他喝的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酒。

　　这名字，果然取得……不错……

　　“秦快意……”指尖，将酒杯捏出了几道裂痕。

　　你是来提醒我的么……

　　“嗯？”

　　陆奇似乎在莫轻尘口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正待相询，却见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有夕阳的光在淡淡发亮。给对方再斟一杯的手，顿了一顿，将酒壶收了回来。

　　“好罢好罢，既然你赏脸干了一杯，接下来我一人喝。”陆奇兀自一笑，自斟自饮起来。

　　莫轻尘接下来异常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给三个孩子添些菜，自己却毫无胃口，捱到最后，脸色还微微泛白。三个孩子也看出了莫轻尘的不对，眼里很是担心。

　　“天色已晚，莫兄弟若是不舒服，不如让陆某送你一程？”陆奇的酒量极好，默默无闻地喝光了一壶，人却依旧清醒如常，他放下酒杯，理了理袖子，静静地等待莫轻尘的回答。

　　“不必。”莫轻尘站起，也不告辞，领着三个孩子，撤了桌便走。

　　“这三个孩子非池中之物，你一人管不过来的。”身后的陆奇，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望着莫轻尘的背影，“那孩子真的适合待在栖霞山庄，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陆某在靖州，随时恭候大驾。”

　　白皙的手按在楼梯扶手上顿了一顿，莫轻尘感到萧情抓着自己的手一紧，他望了望有些恐慌的小脸蛋，叹了口气，拉着他离去。

　　一路上，沉默蔓延在古道之中。

　　秦快意的性子，多半是随了陆奇的，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有九分相像。也不知是不是命运觉得他活得太过安逸，才派了陆奇来提醒自己，他之前不顾一切闯了时阵，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的，他是来救秦快意的。不是他娘的来带孩子的！

　　他已经在这个时阵里待了一个月，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可以改变秦快意结局的事情？

　　一件都没有……

　　可若是要他丢下这三个孩子……

　　“陆某在靖州恭候大驾。”

　　陆奇的话语时不时地飘入耳朵。

　　也许，他应该送这三个孩子各奔前程，然后再专心考虑寻救秦快意之事。

　　这么想着，莫轻尘总算是将额头的“川”字抚平，低头一瞧，却发现三个孩子走路都不看路，光是仰着头看他。

　　“怎么了？”莫轻尘一愣。

　　“莫哥哥你刚刚脸色好差。”萧情担心地抓了抓他的衣服，“你是不是醉了？”

　　“呵。”莫轻尘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

　　虽然他并不喜好沾酒，但不代表着他的酒量就如此差，他正想调侃几句，忽然想起刚刚自己考虑的事情，便故作轻松地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情想做一个像莫哥哥一样厉害的人。”萧情望着莫轻尘，弯了眼角，“这样我就可以让所有人不打架，也能保护白哥哥跟寒哥哥，不会让他们受伤了。”

　　“……”莫轻尘一怔，原来这就是武林盟主的初衷么。

　　“那寒玉呢？”

　　“我想夺回白灵教，为我爹娘报仇，将背叛者踩在脚下。”寒玉眼角的小红痣似乎代表着这强大的决心，“总有一天，我会让白灵教变得更加壮大。然后把小情，白大哥和莫哥哥一起接到白灵教住。”

　　虽然很想告诉寒玉，萧情后来成为武林盟主根本不可能在白灵教住，不打起来就算不错了；白雪饮也有紫阳宫要打理，根本没时间住；至于他，在未来进了白灵教之后就各种想方设法“逃”出去……结果并不是那么理想，但至少在寒玉的打理下，白灵教成了魔教大腕之一。

　　“白雪饮？”

　　“……”白雪饮仍然是那张臭臭的脸，语气也含着些许不屑，“有些愿望，如果说出来了，很有可能不会实现。”

　　“喔，不说呀？”莫轻尘嘴角微微一挑，“不说可没机会了喔，说不定我会帮你实现。”

　　“……”白雪饮总算抬起了头，但那双乌黑的眼睛却并没有什么期待，“我要赚很多钱，把莫哥哥买下来，让你给我买一辈子包子。”

　　“……”莫轻尘扯了扯嘴角，“如你所说，有些愿望，如果说出来了，确实有可能不会实现的……”

　　白雪饮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脸色。

　　莫轻尘望着白雪饮这颗定时炸弹的后脑勺，忽然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正色道：“还有你今天所做之事……那个小贼不过是想偷点银子，也没有成功，你何必要废去他的手？”

　　“难道要等他偷成功了，才能下狠手吗？”白雪饮一提到那人，眼中的戾气便不断攀升，“到时候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

　　“做人，如论如何，都要留一分活路与人，你这样断了人家的生路，今后谁敢放你一马？”莫轻尘将白雪饮的肩膀摆正对着自己，一蓝一紫的瞳孔望穿那如黑夜一般的眼睛，“这样残暴的事，不可再做了，也不准轻易说杀人，明白了？”

　　“那你就看着我。”白雪饮小小的脸蛋满是倔强，“如果你不待在我边上看着我，我就不知道什么是狠，什么是不狠，我什么都会做出来。”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你知道。”

　　“你告诉我，纠正我，看着我。”白雪饮小手拽住莫轻尘垂下的一缕发丝，“你牵着我走，我就不会有多余的手，去做你认为不该做的事。”

　　莫轻尘一呆。他不知道，一个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说出这些话的孩子，他叫白雪饮。

　　那漆黑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他读不懂。

　　有些愿望，如果说出来了，很有可能不会实现。

　　但我想让它实现，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花多少代价。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