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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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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顶着盖头,由喜娘搀扶着上轿,头顶薄薄的一层纱并不能遮挡住什么,朦胧间是呈明的背影。本该是万分欣喜的场面,却因为许许多多的事情而变得灰白,陪坐在喜轿中的兰君为她挑开轿帘一角,足以看清外边儿的风景。兰君是熹微的陪嫁丫鬟,同她一道去往索额图府上:“格格,您瞧,好热闹。”
熹微从前眼瞧过别人成亲时候,家中兄长阿姊,及呈明与宝璐。然而无论这会心中有何怨恨都作了紧张,用力地抓住喜服,偶尔抬起头去看前头的人是否意气风发。他挺直的背,就好似放榜那一日,一时间回忆汹涌。对于这样的难能可贵,熹微感动有之,抱愧有之,至于兰君的话,并不入耳:“嗯……你说……什么?”
兰君看出熹微心不在焉的模样,亦清楚格格这幅样子且不是因为极度欣喜,她知道单凭自个儿的力量无法给格格以真正的喜悦,不过是在这尴尬的关头说些个好笑的言语来缓和,放下轿帘后兰君侧过身子面对着熹微,眉眼中含着得体的笑意,道:“方才格格没瞧见,奴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咱们老爷福晋,给小姐备下的嫁妆可是一个丰厚,皆是成双入对的数额,单单是那瓷器玉件,就凑了好几台。”
熹微早些时候便料到阿玛为自个儿备下的嫁妆不会输于彼时宝璐,而听了兰君的话,她便可想象到那嫁妆箱子该是有多么壮观。呈明不曾许下她十里红妆,这繁华气派,由阿玛与额娘代为实现。说到底,熹微心头还是有一丝窃喜,她非不懂人情世故,自然知道那嫁妆同她往后的身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瞧着兰君那窃喜的模样,抬手掀开了盖头别在凤冠处,笑道:“便是在我眼前这般肆无忌惮,若是过会子当着别人的面,可不许再说这些个话了,从前在家里未曾有人算计,往后到了索府,许多事情便是我们心里边儿清楚,也不许说出来。”
这些日子孟氏带到熹微住处的嬷嬷不仅仅在教授熹微礼数,还一并给兰君讲起了规矩,这些年同熹微一道早已一副开朗跳脱的性子,此番陪嫁到索府,不容她胡闹。对于熹微此番所言,她早已稔熟,道:“好好好,一切都听格格您的,不过从前格格您是顶讨厌那些个规矩的,这如今,怎么给奴婢讲起了道理?可是要嫁人了,也就学着乖巧了?”
熹微这会子紧张得不得了,兰君同她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虽不曾缓解,却也是分神。倒不是为了成亲而习规矩,只是她清楚,往后在索府的日子同院的宝璐不可小觑,从前不曾注重的东西如今都是千斤之重的筹码。对于兰君的话,有不可置否的意味,却也不能全盘认同:“同你所说的也没什么差异,不过是你我二人彼此都有个提醒,往后的日子莫不要在这规矩上头给人落了把柄才好。”
兰君自小跟在熹微身边儿伺候,熹微性子讨喜又不似寻常格格工于心计,自然不曾有人给她难堪。便是这一次往索府上去,兰君且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宝璐不敢动自家格格毫分。然而她心中倒也明白,人害人,可不是只有粗暴手段这一种,对于熹微的话,她不得不记在心里边儿:“格格担心的这些事情奴婢都清楚,奴婢知道,福晋把奴婢安排给格格您陪嫁,一是因为奴婢与格格有这么多年的情分,格格已经习惯了奴婢伺候,其二便是希望奴婢能够处处为格格您打算着。”
世间的人面儿上一对招子且不是摆设,熹微眼里瞧得,都在心中记得,对于兰君这般考虑她已是心安。瞧着轿子快要到了索府,便由兰君帮衬着重新盖好盖头。一番折腾过后,那喜轿稳稳当当落到了地面儿。理应是呈明踢轿门的时候,向来用这种招数示意男子威严,偏偏熹微等了好久,也未瞧见什么动作。有些心急,有些慌张,好在未等她身子探出,就听到外边儿呈明的声音:“熹微,下轿了。”
呈明没有去踢轿门,不过是形式罢了,且他也从未想过今日往后自己与熹微的位置会有何变化,既然已确定了要相敬如宾,便无需这些个昭显自个儿身份的花招数。他的苦心熹微瞬间了解,较中低怯一声答应,兰君挑开了轿帘扶着熹微下轿。呈明便在一旁候着,偶尔担心时候,便凑了上去。熹微顺势抓住呈明的手臂,在外人瞧来好不暧昧。熹微略微靠近呈明,低声问道:“你去瞧过宝璐没有?过会……不会有什么事吧?”
呈明听不出熹微语调中对宝璐态度的变化,却与熹微有同样的考虑。一早儿未曾接亲前往宝璐住处去瞧,红柳称宝璐用过药后便沉沉睡去,身子无恙,担心再有不适,便招呼着红柳往医馆去请了大夫来帮忙控制着。这些详细本就未曾想要同熹微说,如今她问起,也只是一句简单的回答:“没有,院子里边儿有大夫在看着,放心。”
熹微与呈明在一起的日子,或喜上云端,或跌入谷中,其间重重都让人忐忑不安,偏偏在这个最应该紧张的时候,熹微被那一句放心,安下了心。她选择去相信呈明,因为往后的日子她不再是佟佳府的九格格,她是当朝二品大员索额图呈明的嫡福晋,是官宦世家索额图氏的儿媳妇。或许往后的日子里,纵然她不愿承认,却也无法否定,她的依靠,只是呈明一人。没再接话,松开握住呈明手臂的纤指,去握紧喜婆递来的宝瓶。
熹微所住的侧院门槛上放着一件马鞍,远远地便能瞧见,走至院门口便是手足无措。不知那宝瓶是否可以移交旁人,偏偏长裙坠地难免会踢到马鞍。如此纠结,只见呈明走到一旁,不顾周围的人,兀自提起了熹微的裙角,帮着她踏过了马鞍。喜婆倒也是嘴巧,忙着在一旁道:“新郎新娘鹣鲽情深,相互扶持,往后的日子定会红红火火。”
喜婆的话引得熹微想笑,却还是忍住了,乖乖地坐到床榻上。素来成亲有撒帐礼,鸳鸯锦被上头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显然。呈明亦坐在一侧,只见有稍年长些的姑姑前来,将呈明的衣摆搭在熹微衣摆之上。这一动作逃不过,便不去计较。
‘请新郎掀盖头。’喜婆话音刚落,呈明已拿起喜秤去挑熹微顶着的红盖头。提起之间,惊鸿一面。他素来见惯了熹微不施粉黛的模样,却不曾想这一身红装披在她身上,会是这样光彩夺目。明眸皓齿,双颊微红,粉唇微微颤抖,那般勾人魂魄。他瞧见过宝璐身披嫁衣的模样,也曾因迷离而瞧见熹微的容颜,都不如今时今日所见惊诧。可如今他不能说什么,只能沉默,冷静。
放下喜秤,喜婆端来合卺酒,有和和美美百年好合之寓意,熹微端起那银质的酒盅,手停在半空之中,不知该怎么是好。呈明伸出手,绕过熹微的腕子,一饮而尽。
熹微却是忘了,呈明曾有过一遭这样的经历。
来不及伤感难过,只瞧着又有人端了一碗扁食过来。头里孟氏给熹微说过了所有的事情,偏偏没有说会有喜婆端来这东西,熹微瞧呈明未有吃下的意思,便自个儿端起。才咬下一口,便觉着不对,喜婆瞧见熹微面儿上的表情,亦是笑了。
呈明与宝璐不曾有过这些流程,前夜听额娘说起,如今便开口问:“生不生?”
呈明眼中不曾有异样神色,他的确不曾想过其中深意,额娘不解释,他便不问。一句话中关怀居多,熹微也就不去怀疑。她未曾抬眼去看洞房中那些人的藏笑神色,只是点了点头,答道:“生……”
屋中的人尽是开怀大笑。二人所言并在一处去思索,终于明白了什么,偏偏已是说出口的话。好在众人都未有为难他二人的心思,不过是笑了几声,便轰然散去。喜婆扶着熹微起身,往厅中去。
这会子已是宾客满堂,熹微与呈明并排站在正中间,如他与宝璐成亲那一日。
却还是有不同的,透过熹微能够看到,自个儿眼前坐着的人中,除了阿玛额娘,公公婆婆,还有荣妃娘娘。她为何会来?这是熹微心头的疑惑,又有愧疚,毕竟自个儿与玄修曾有承诺在先。不敢抬头便看不清楚荣妃娘娘的神情,却好似能听到她的笑声,未来得及猜度,便有刺耳之声——
‘一拜天地——’
呈明放慢了动作等待熹微转身,举手投足间都是迁就她今日这不便的装扮,与旁人眼中,恩爱有加。熹微不知呈明的小动作,转过身面对着堂外院中满座高朋,无不起身让路,二人终能瞧见红墙包围过后的那一小块青天。双双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撑在膝前,深深弯腰,一礼即成。
‘二拜高堂——’
熹微与呈明缓缓转身,终于能够看清座上五位长辈的神情。阿玛与额娘似是眼含泪光,公婆尽是欣喜,至于荣妃娘娘……熹微似乎能够看到她眼中的惋惜,然而她唇角上扬,并无什么不妥。她所注意到的事情,呈明也注意到了。可二人并不能说什么或做什么,只得再次跪于蒲团之上。若说方才敬天地一礼是无奈,那如今一叩头便是心甘情愿。
‘夫妻对拜——’
这一声调子格外高,将熹微惊住。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自个儿对面的人,心中念念多年的事情终于得以实现,却不曾有过什么意外的惊喜。她看着呈明,方才呈明掀去盖头的那一刻她不曾有过这般恍如隔世的心情,却偏偏在二人将要跪拜礼成的这一刻,呆立不动。呈明再不是十几岁孩童的模样,眼底的清澈染上了世俗的眼色,可纵然是这样的呈明,她还是找不出放弃的理由。呈明轻轻扯动红绸,唤回了熹微的魂儿。二人跪拜,弯腰的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去瞧对方。尴尬,闪躲。
‘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