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深蓝》坐化菩提

4、第三章

　　“纪董事长，如果没有异议，我们就按合同办事了。”瞿皓楠合上文件，站起身来。
　　“那是当然！能跟卓氏合作，是我们共创的一大幸事！”纪伯年笑容满面。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请留步。”卓奇峰快步走向门外，瞿皓楠紧跟上。
　　“两位慢走。”
　　纪伯年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两个走远的背影。
　　他不会小瞧瞿皓楠的！谁不知道，卓氏总经理卓奇峰的志向不在经商，而卓氏董事长卓玺年老体迈，真正撑起卓氏半边天的，是这个副总经理瞿皓楠。只是他不明白，以瞿皓楠的聪明才智和在商界的号召力，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何以甘心做个小小的副总经理？其中缘由真是难以参透……
　　“你把我拉来做什么？这个小case你自己来就行了！”站在停车场，卓奇峰有些埋怨。
　　“卓大少爷，你能不能尽点责任？”瞿皓楠无奈地望着他。
　　“责任？我现在坐在总经理的位子上，就是在尽责任！”
　　“你什么事情都交给我打理，就不怕……”他盯着他。
　　“瞿皓楠，我认识你七年，可不是七天哦！”
　　他们同在英国读书，硕士最后一年相互认识，当时卓奇峰正苦恼爷爷叫他回国领导卓氏，因此大力举荐瞿皓楠。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前两天董事长问我，你怎么叫个小姑娘做你的助理？”卓奇峰问。
　　“事情太多了，我想有人分担一点。”瞿皓楠淡淡的回答。
　　“你可以从别的部门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员工，这个小姑娘才大学毕业。”
　　“我知道。但是，别的部门员工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我没那么多心思去纠正他们的思路，穆芊桐是个新手，很好调教。”他停顿一下，接着开口，”而且……她的脑袋，可不是个绣花枕头。”
　　”是吗……没有别的想法？”卓奇峰坏笑。
　　瞿皓楠拿出烟，没回答。
　　“真真有没有吵？”卓奇峰又问。
　　“她呀……”瞿皓楠点着烟，没往下说。
　　韩真真是卓奇峰舅舅的女儿，从小放在卓家养。卓夫人只有一个儿子，而她的丈夫，也就是卓氏集团前总经理卓远山，十年前已因病去世，她非常疼爱韩真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也因为如此，瞿皓楠才会对韩真真有一些顾忌。
　　“好了，你回公司吧，我有事情。”卓奇峰拉开车门。
　　“你又要走？”瞿皓楠皱起眉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他当然知道卓奇峰喜欢的是赛车。这是个危险的爱好。
　　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车子扬长而去……
　　－

　　“林秘书，吩咐穆小姐下班后在办公室等我。”瞿皓楠按下内线电话。
　　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穆芊桐，她很聪明，心思缜密，人又虚心好学，是块好料子。看看表，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起身走出办公室。
　　“副总，您晚上有什么事？”韩真真追过来。
　　“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在等你嘛！我们很久都没回去吃过饭了。”韩真真抱怨道。
　　“晚上我要请客户吃饭。”他淡淡地说。
　　“那你叫穆芊桐等你做什么？皓楠哥——”瞥见穆芊桐走出办公室，她故意撒娇地叫道，”你很久没去过我家了，我妈想找你聊聊天！”
　　“你先回家吧，下次我再请你吃饭行不行？”
　　“不行啦！我妈好久没看见你了，她整天念叨着要你去尝尝她做的菜。”
　　“真真！过几天如果有空，我陪你去逛商场好了。你想要什么？”瞿皓楠头疼起来，只想快点打发这个大小姐。
　　“到时候再说咯，你说话要算话！”她笑眯眯地说，”那我回去了，皓楠哥。”
　　瞿皓楠转过身，看到穆芊桐站在不远处，愣了一下。
　　韩真真趾高气扬地走过穆芊桐身边，”皓楠哥，你要记得哦！”又回头亲昵地喊了一声，随后飘然而去。
　　瞿皓楠举步走到穆芊桐面前。 “走吧，陪客户吃个饭。”
　　“是！”她面无表情。
　　“你在生气？”他皱起眉头。
　　“没有！这是工作。”她僵硬地回答。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无声地走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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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局结束，瞿皓楠开车将穆芊桐送回家。
　　“我到家了，谢谢瞿副总，再见！”她平板着声音道谢，然后打开车门往家走。
　　他打开车门走下车，快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
　　“你有心事？”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吃饭的时候，你太沉默了，客户敬你酒你也不喝。”
　　“不是，我、我不会喝酒。”
　　“我希望你不要把私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他的声音有些严厉。
　　“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她突然有些心酸。
　　瞿皓楠紧盯着她看。
　　“你在吃醋？！”突然问道。
　　“没有！”她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穆芊桐抿住嘴，不回答。
　　“说话。”
　　她不开口，倔强地将目光投到他身后。
　　他深深地凝视住她，突然，猛地把她拉到怀里，滚烫的嘴唇贴上去。
　　穆芊桐呆住，头昏脑胀心跳如擂，只能任由他放肆地吻着……他的手也不规矩起来，紧贴着她细细的腰肢慢慢往上——
　　她突然惊醒，用力推开他，手一扬，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啪！”
　　瞿皓楠抚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她在做什么？敢扇他一巴掌？这真是三十年来头一次！
　　“穆芊桐，还没人打过我！”他狠狠地盯着她，眼神里酝酿着风暴。
　　她傻傻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太可怕了，象发怒的狮子，似乎要将她咬碎。她下意识的将双手抱在胸前，慢慢后退。后背似乎抵在什么东西上，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慢慢滑下身去。
　　瞿皓楠看着她退到墙边，双手抱胸蹲在地上。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抢钱？劫色？他忍不住”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她戒备地盯着他，有一丝恍惚……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拉起来。
　　“从明天开始，我追你。”
　　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趁着她愣神，他在她唇上轻吻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车子。
　　穆芊桐呆呆着望着他绝尘而去，抚摸着嘴唇，上面似乎还有他的余温……
　　今晚，是否会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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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时间到了，穆芊桐却没打算回家，拿出公司的旧资料仔细翻看。
　　这几天她一直都逗留到很晚才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公司不回家。是为了寻找资料方便？还是……在隐隐约约期待什么？这些天瞿副总很忙，难得见到他人影。他在忙什么？听同事私下说起，共创公司的纪小姐经常来找他，似乎两人有些暧昧……那么，他说要追她是什么意思……
　　“呵！”突然惊醒。刚才自己在想些什么？
　　沉下心来，她认真继续看文件。
　　“穆芊桐，帮我倒杯水来！”
　　一道不友善的声音响起，穆芊桐抬起头来。
　　“韩助理？你有什么事吗？”
　　“没听见啊，倒杯水给我！”韩真真颐指气使。
　　“对不起，我还要看文件。” 穆芊桐冷淡地回答。
　　“看文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干吗！”
　　“对不起，韩小姐——”
　　“你在等皓楠哥是不是？你等不到他！”韩真真骄傲地抬高下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穆芊桐沉下脸来。
　　“不明白那我就明白告诉你，你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皓楠哥是卓氏集团的副总经理，我是总经理的妹妹，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关系？”
　　“我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想好好的工作，至于你与瞿副总是什么关系，我不感兴趣！”她勇敢地对视对方。
　　“你不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弄清楚，你是什么身份，皓楠哥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玩玩你罢了，你不要以为他真的对你有意思！”
　　“什么意思？”她心里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
　　“你明白什么叫门当户对吗？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上层社会的生活，也永远达不到这样的生活，你只是、你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
　　“我怎么知道对不对？是皓楠哥告诉我的，他是同情你！”不用别人告诉，她无父无母的事实一查便知。
　　穆芊桐脸色苍白，失神地望着地板。韩真真最后一句话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所有的伤痛象潮水一样袭来……
　　“你好自为之！”丢下一句话，韩真真高傲地离去。
　　不要去想韩真真的话。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专心做好你的工作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望着桌上摊开的文件，穆芊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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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时间一到，穆芊桐就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回家，没有坐车，只是慢慢的在街上走着。
　　这阵子她一直躲着瞿皓楠，上班时间，她尽量少与他见面，何况很多事情韩助理都抢着做了。实在有见面的需要，她都强迫自己平静地面对。而自从上次说要追她之后，也没有见到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也许，一切都真如韩助理所说吧……
　　韩助理总是有意无意挑衅她，她觉得很累。她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韩助理有多么喜欢瞿皓楠……那么，瞿皓楠知道韩助理时常针对她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替她说几句公道话……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夜晚，那个热吻。她知道，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有交集……但是，为什么会觉得心空空如也，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患得患失？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的餐厅走了出来，身边陪着一位女子，穆芊桐停住脚步。
　　她认出来了，那是纪家千金纪雪娟。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俩人在窃窃私语，纪雪娟娇笑着靠在瞿皓楠身上……
　　穆芊桐突然感到不能呼吸……她想快步走开，但是对方已经看见她了。
　　“穆小姐！想不到在这碰见你。”纪雪娟笑着上前打招呼。
　　“你好，纪小姐！”她勉强回个笑脸。
　　“你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没有……没事，我先走了，再见！”她迅速回答。
　　瞿皓楠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纪雪娟，甚至都没看穆芊桐一眼。
　　“累了吗？我送你回去。”
　　“好啊。”纪雪娟小鸟伊人般依偎在他身边，”那，穆小姐再见。”
　　穆芊桐望着俩人的身影走远，感觉到心有些疼痛……她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猛地，她拔腿往家的方向狂奔，冲回家，背紧紧地靠在墙上……一刹那间，她明白，心，为什么会痛了。
　　－

　　瞿皓楠有好几个月没去看望父亲了，他不常回乡下，是怕被人发现。这是他的秘密，是卓家和古家之间的秘密。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很糟，不想待在江北这个罪恶的城市。
　　“皓楠，事情怎么样？”古华东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毛毯，由瞿皓楠推着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还不到时候。”
　　“要到什么时候？你在卓氏已经六年了！”古华东厉声质问。
　　“爸，卓玺一直盯着卓氏，如果太早有动作，我怕……”瞿皓楠没往下说。
　　他狠不下心，是因为卓奇峰。他有私心不错，但是七年的友谊却是真实的。
　　“你太优柔寡断了！你不想想你妈——”
　　“爸，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他打断父亲的话。
　　一阵沉默。
　　“皓楠，去看你养父养母了吗？”古华东换了一个话题。
　　“他们很好。”瞿皓楠淡淡的回答。瞿父瞿母在另一个城市的大学当教授。
　　“你要好好孝敬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你。”
　　“我明白。”
　　“当年多亏了他们，不然我们都活不到今天。”古华东陷入往事中，喃喃道，”阿卿啊，我这把年纪还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替你讨回一个公道……卓远山，你死得太快了……哼，你只有儿子,你的女儿老头子不会认她……老头子也老了，没多少时间了——”
　　“爸，什么女儿？”瞿皓楠困惑的望着父亲。
　　“女儿？”古华东怔了怔，随即恨恨道，”哼，卓远山在外头有个野种！没什么稀奇，男人寻花问柳的结果。”
　　“爸，您在说什么？卓远山还有个女儿？您从来都没提过！”瞿皓楠惊讶地问。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停顿一下，古华东幽幽开口，”当年我在牢里的时候，卓玺身边的佣人来看过我，顺便跟我聊起这件事。”
　　“卓家的佣人……怎么会去看您？”瞿皓楠有些不解。
　　“我以前帮过他的忙，后来他年老回乡，偷偷到监狱里来看我，就跟我说起这个事……他也是偷听到的。”古华东沉吟了一会儿，”算一算，那姑娘应该二十二、三岁了。”
　　“这件事……还有人知道吗？”
　　“只有卓玺跟他老婆知道，连卓远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卓玺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他的儿子居然会养小老婆……哈哈哈……卓家竟然会有这种事情！”他忍不住嘲笑起来。
　　“他……卓远山外面的女人叫什么名字？”瞿皓楠没来由地打个冷战。
　　“好像是姓穆，叫什么就不知道了。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恐怕早就饿死了——皓楠！你怎么了？！”古华东惊叫起来，看到儿子双手按着头，表情痛苦，脸庞扭曲着。
　　“我……没事……”瞿皓楠极力忍住那股欲撕裂他头部的痛楚。镇静！镇静！几秒后，痛楚慢慢消失。“我没事了，可能是工作太累。”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也累了。”古华东叹息一声。
　　“我知道，爸，您去休息一会。”
　　瞿皓楠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深沉的眼眸像一潭湖水望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