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年之寒

5、第 5 章

　　远远一阵爆炸声传来，紧接着桌子开始轻微晃动。伊集院停下笔，甩动酸痛的手臂往帐篷的小窗处看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紧急状况。
　　来到MSAP快一周的时间了，对于这样可能随时光顾的爆炸青年已经有了抵抗力，不再像之前那么无措。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状况后伊集院转回头继续记录着今天各个伤患的情况。朝田之前接手了一个紧急手术，此时还在手术帐里忙碌着。
　　对于分开各自行动伊集院觉得再正常不过，毕竟他来到这里为的是能帮助更多的人，以一个外科医的身份，只是……伊集院突然使劲摇晃着头，阻止自己继续往深处想去，强行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记录上。
　　“医生！”小护士急切的掀开门帘跑进来，“有个伤患需要手术。”
　　“嗯，就来。”伊集院一听到手术立马放下手里的笔，抓起准备好的器械奔出了帐篷。
　　“麻烦先跟我说一下情况。”青年询问走在身边的护士。
　　“受到爆炸波及，送来的时候只检查出并不致命的外伤，但病人一直没有恢复意识，不排除内脏破裂的可能。”内脏破裂？！伊集院下意识停了一下，表情严峻起来，“我们快走！”
　　见到伤患后伊集院马上开始进行体格检查，随后把原因基本定在脾脏上，如果是脾破裂那真的是刻不容缓，不再多想什么伊集院当即决定马上手术。
　　打开腹腔的瞬间女助手轻声低呼，谁都没想到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快！”伊集院赶紧让助手做吸引，自己则快速寻找破裂口，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阻碍着众人的视线。
　　“医生出血量太严重了我们很难找到出血口！”美籍女助手紧张的大声说。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伊集院望着眼前蔓延开来的血色握紧双手不停地喃喃。但是不论他如何说服自己一定有办法只是还没有想到，可心里那个声音一直在说，这一次是真的只能这样了……其实，连伊集院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只是，只是他真的不愿意看着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从眼前消失，变成毫无温度的尸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嘀……”
　　“噢！该死！”女助手不甘心的骂了一句，正准备再说什么时却看到伊集院盯着心电图上那根不再规律跳动的线，带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就好像……他才是杀人凶手一样……
　　“医生？”女助手担心的轻唤，伊集院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四周一眼，双手无力的垂下，连眼睛都失去了神采，“对不起……剩下的就麻烦你们了，我……我先出去了……”直到走出手术帐他的视线始终没再落在死去的那个人身上。

　　手术总算是顺利结束，朝田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在跟几个助手打过招呼后男人慢慢朝休息点走去，不知道伊集院现在在干吗……想到那个大概正在休息账里写记录的身影，朝田心里蓦地泛出一丝暖意。
　　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人被从手术账里抬出来，紧跟在后面的美籍女医生正对着担架上的人在胸前画着十字。朝田不自觉的皱眉，没能救回来吗……胸口一阵沉闷，男人对着逐渐远去的冰冷遗体深深鞠了一躬。
　　“朝田医生。”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叫住，朝田转身看着朝自己走来只有几面之缘的女人，有些疑惑。“你的搭档今天精神状况似乎有些不好……”
　　“怎么回事？”朝田脸色瞬时黑的吓人，身边的女人读懂了他的担忧便详细的讲述了之前手术中发生的事。“他当时的样子就像人是他害死的一样，真是让人担心呐。”女医生下了最后结论。
　　糟了……朝田突然想到伊集院最近的状态心下一惊，冲女医生点了点头表示道谢便不敢耽搁的往两人的休息帐篷跑去。虽然这段时间伊集院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不适应，但朝田还是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现在一经提醒突然就明白问题出现在了什么地方。
　　没有任何人会对战争无动于衷吧……而且他们一直处在救助的第一线，每天面对着数不清的死亡和离散，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丁半点儿触动。这种事早就应该觉察到了的，那个人怎么可能完全镇定的去接受这些。

　　走进帐篷的时候伊集院正捏着笔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伊集院……”朝田突然害怕惊动他似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喊了恋人的名字。
　　“朝田医生？”没想到坐着的青年马上便回过头来，带着淡淡的微笑，“手术结束了？”
　　“嗯……”朝田看着伊集院微笑着的脸，青年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璀璨，但这双眼睛里一抹不易觉察的黯然还是被准确的捕捉到。这丝不甚明显的情绪就像一根极细的针，用最缓慢的速度刺进心脏，虽然没有多痛却能让痛感长时间停留。
　　“伊集院……”朝田又轻轻叫了一声，不等他说什么就被伊集院打断了，“一定是顺利结束了吧……嗯，如果是朝田医生的话就一定没有问题的。”青年说着说着头慢慢捶了下去，“你知道吗，刚才送来的那个人死了……是我没有把他救回来，他这么在我面前没了心跳和呼吸，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伊集院的语气没有明显的起伏，但朝田却感觉要是再不说点做点什么，事情可能会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这样子对伊集院只会有害无益。
　　“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在那种情况下……”朝田开口，试图安抚面前的人。
　　“但是如果是朝田医生呢！”伊集院突然拔高声音再次打断男人，“如果是你他就不会死了啊！”说这些话的时候青年依然没有抬头，下垂的肩膀轻微抖动着，能看得出他正在极力隐忍着，紧握的双手连指节都泛出清白色。“我真的是……太没用了，为什么非得，非得这样呢为什么啊……”大颗大颗的眼泪像不受控制一样争先恐后的跑出来，伊集院把头压的更低，眼镜里一片模糊，“明明有办法的吧……为什么我就是想不到，太没用了……真的太……没用了。”
　　看着伊集院此时的状态，朝田心里被折磨的生疼。今天的事情无疑就是根导火索，让这个曾经被刻意忽略的问题摆在了台面上。男人轻轻握住青年的双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让其慢慢放松，“伊集院，你好好听着，”朝田缓慢而低沉的开口，“这是战争，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在这个地方没有对错只有强弱。并不是只有你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一样，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我们在这个地方就意味着希望，如果连我们都害怕了放弃了，那他们怎么办，不管是那些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所以……”宽大的手掌落在伊集院的胸口，有力的按住心脏所在的位置，“这里，要坚强起来，不要害怕面对死亡，在这里死亡在所难免，而我们所做的只是尽可能多的为他们争取活下去的时间和机会。”朝田很少说这样的话，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太适应，但是那双紧握住的手却明显有了松动的迹象，男人嘴角小幅度的勾起顺势把伊集院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紧绷的背部，贴近耳朵郑重的说：“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龙太郎……”伊集院双手紧紧抱住朝田的腰，仿佛用尽了所以的力气在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怀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