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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之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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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十三
明明午前还是青天白日的红花大太阳,刚过中午,风突然变得急促,大片大片的乌云压过来,使得夜晚来得比往常更早了些。
无梦生站在窗边,抱着胳膊看着窗外风卷枯叶。
光哭号不下雨的糟糕天气着实让人心生闷烦,无梦生索性拉起了窗帘,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搬下本牛津精神病学教科书坐在桌边胡乱翻着。
翻看这本书的目的并不在于书本身的文字。因为书里的内容无梦生可以说是烂熟于心,甚至是能达到任意提示一个上半句,他就能把下面的整段背出来的那种程度。
无梦生看的,其实是书空白处密密麻麻的红笔记注。对于这些记注,无梦生并没有亲自手写过的印象,虽然笔迹确实看起来就像是出自无梦生自己之手,但其实写下这些字的人,是天踦爵。
或许是睹物思人,亦或是最近实在过得有些无聊,无梦生开始想念起天踦爵来了。以前虽然也碰不到照面,但天踦爵总是会在无梦生生活的空间里留下各种各样让他意想不到的记号,在不经意间发现天踦爵存在的痕迹,似乎已经成为无梦生的一种习惯。
习惯于被天踦爵的存在感包围,习惯于这种见不到面却丝丝缕缕牵连不断的感觉。
而自从天踦爵最后一次跟他见过面,就真的再也没有从人格意识里跳脱出来过了。
这让无梦生有些寂寞,就好像一直是两个人生活的空间,有一天突然失去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于是空空落落的房子里,承载着那人过去的每一个物件都变成了一把钝刀,一下下戳刺在心房,虽是造不成流血的开放性伤口,但挫伤的钝痛却也是连绵不绝不容小觑。
无梦生揉了揉额角,看了眼藏在书柜一角的白兰地,精致的玻璃瓶身里剩下半瓶深琥珀色的液体,昭示着这瓶酒曾经被开封并被人饮用过的事实。但企图用它把自己灌醉,好进入意识境去看看自己另一半人格的无梦生并没能如愿以偿。在那个和现实某种意义上一样空空荡荡的黑暗空间里,无梦生看不到曾经熟悉的欧风王座,也见不到那个一身伯爵装扮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天踦爵了。只剩下无梦生古色古香的这半,空余案上古琴,孤独地伴着一缕窜浮于香炉之上的青烟。
这人似乎消失了,消失到了无梦生不知道的地方,还是在无梦生突然对自己和他的过去,以及对那个天台同时充满好奇和莫名的恐惧的时候。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乍响,无梦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已经拉起的窗帘,理所当然地看不到窗外,只听得见淅沥沥的雨声和映在窗帘上的强光一闪而过。
“无梦生,你在里面吗?”
“在。”无梦生阖上厚重的书,看着准备下班的屈世途开门进来。
“无梦生啊,你今晚没什么事情吧?”
“没有,怎么了?”屈世途还从来没在下班之前来这里跟自己打过招呼,大多数时候都是只要下班的铃声一响,屈大主任就直接开着他的座驾,一溜烟赶回去吃青衣宫主给做的热腾腾的爱心晚餐去了。
“青衣自己的车前两天被人蹭坏了保险杠修去了,我的车借给她了,这不下班高峰两头跑的话也不上算么?而且中秋时候分的两箱苹果一直忘记带回去要坏了,想着今天赶快弄回去趁好让青衣给做成果酱保存的呢。本想打车的吧,结果现在外面又下雨,车都打不到了——”屈世途皱了皱眉头,把一张苦瓜脸表现到了极致。
无梦生闻言,拉开抽屉里翻出车钥匙,“开我的吧,反正我晚上在这里值班,也用不到。”
“这多不好意思,对了,青衣一直想请你来我们家吃个饭呢,不如——”
屈世途的话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无梦生很自然地接起桌上的座机。
屈世途隐约听见听筒那头是有些熟悉的童音,但听不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只见到无梦生握着电话,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索性电话一扣,摸了钥匙拔腿冲出门去。
屈世途被吓了一跳,但根本来不及伸手阻拦,只得冲着无梦生的背影大喊,“喂?!无梦生你去哪儿啊!”
鷇音子把车停在了一念之间孤儿院前的另一辆车旁边,下车,仰首,正看到天台上矗立着一个人。
蓦地,鷇音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说不上是激动或是有别的什么预感,只是这份感觉刺激地他锁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残破的楼里跑。
“九点三十分,一秒不差,你倒是个守时的人,”站在天台中央的血傀师顿了顿,“看我站在这里很激动么?”
“何以见得?”鷇音子顺了顺气息,尽量平静地道。
“跑这么快,不是为了向我寻求答案?”
“路途太近,打伞太麻烦,尽量缩短淋雨时间所以跑过来,这应该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不是么。”鷇音子说着从容不迫地打开了从车上带下来的折叠伞,遮挡了冰冷的雨丝,走到离血傀师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血傀师上下打量了鷇音子一番,“呵呵,借口不错,演技也满分,只可惜该来的人还没来,需要再等等,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哦?什么事情?”
“无梦生的过去,也是你肯帮我的动力。”血傀师嘴角噙笑,却怎么看怎么狰狞,象极了裂嘴而笑的恐怖小丑。
鷇音子没有说话,毕竟血傀师说的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哦对了,或许你有兴趣看看这个。”血傀师说着扔了个小纸团到鷇音子手中。
鷇音子打开纸团,见上面是自己熟悉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明晚十点半,一念之间。
字体是素还真的,鷇音子看完,极为镇定地将纸团扔还给血傀师,“你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
“我好像不傻吧,琉璃仙境这边药库的药品数量虽然没变,但是无梦生那边本该退回厂家的药品批号,却还出现在库存里,并且,你好像对实验这个事情,并不是很上心啊,然后,我就在你办公室里发现了这字条。”
鷇音子偏了下头,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认定我要栽在你手上了,不如你先把这个天台的秘密告诉我如何?”
“我拒绝。”血傀师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那我也拒绝继续呆在这里。”鷇音子说罢作势要走。
血傀师只伸出一臂,拦住鷇音子去路,“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先把你叫来?你师尊约你可是在十点半呢。”
“最多不过头点地,你是想先杀我后快,等素还真过来,再搞定素还真吧,也许弄个师徒不合,天台出手坠楼事故,再靠你的地下人脉打点一切做到顺理成章。”
或许是在这种情况下鷇音子还能如此轻松地跟他对答如流,血傀师多少露出了几许赞赏的神色来,“你很聪明,不过我今天并没有带武器,你可以再想想,我打算怎么对付你?”
鷇音子挑了挑眉毛,直接跳开了血傀师的话题,“其实你也不笨,至少在精神科学这一领域,你的某些想法还是比较新颖独特甚至有些前瞻性的,或许多努力几年,你会是一个被别人仰望的天才。”
“不用几年,现在也一样可以吧,我会等着你在地下仰望我的,鷇音子。”
“所以说你确实需要这几年的时间,不过,是学会仰望别人。”鷇音子侧着头看向血傀师,镇定之余,更是一种凌驾于对方之上的气势,“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会这么简单地赴约?如果我说,你手上的纸条,从开始就是个陷阱,你是不是会反思一下下棋不是光看自己棋路就可以赢呢?”
鷇音子话音刚落,楼下又是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待看清楚那辆车,鷇音子的瞳孔骤然一缩。
“最后那句话我原样奉还,”看到开了车门就不管不顾奔跑而来的无梦生,血傀师的嘴角裂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是不是陷阱我们先放一边如何?看来演员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