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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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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C城,灰蒙蒙的天空,多雾湿润的空气,说话拖长的尾调,古镇密布的青石板路,一级又一级直上山腰。茶馆的老旧木门,老街上狭小得仅容三人的理发店,门口挂着白灯笼的棺材铺,一切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陈语在电话里说:“同学聚会,来不?”
“不来。人都不认识几个……”秦真真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牙刷,满嘴的牙膏沫。
“来嘛~不是有我吗,来吧,我去接你,说定了哈。”容不得拒绝,电话挂断。
放下电话,继续刷牙,镜子里呲牙咧嘴的自己真难看……
同学聚会上,这个结了婚,那个买了房,哪个又进了系统,哪个哪个又成了小三儿。诸如此类,却极少有人谈起当年情谊。真正有感情在的,必是保持着联系,哪里还需要来这种场合寒暄。
每七年,人体的所有细胞彻底更新完一遍,那么,现在这群只是名字没有变的家伙,赶在这一块儿是为了图什么?
秦真真尴尬的坐在一群人中,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把她拉来的陈语早在人堆里打遍招呼,走到哪儿,把她带到哪儿。
还是学生的时候,秦真真就不爱说话,班里人多,前门的人跟后门的人可能一个月都说不上几句话。如她这般性格,三年下来班里唯一的熟人也只有一个陈语了。
时间过得太久,印象愈加模糊。
不过,那个时候好像暗恋了一个男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来?手被陈语拖着,四处张望。
“这位是?”有人问陈语。
“这是秦真真呐,怎么不认得了?”陈语说。
那人好似不信,回头跟旁人说悄悄话。不一会儿,好多道目光齐齐转向秦真真这边。
其实,她并没有变什么,在外貌上。只是参加工作的这些年,多少会打扮一点了,说不上漂亮,却还是让人看着舒服的。告别高中时代毫无美感的运动服,运动鞋,着上裙装,高跟鞋。
“呀!真的是你,秦真真!变漂亮了。”有人过来打招呼。
秦真真望着他,面目间有些熟悉,但叫不出来名字。她笑着看进对方的眼,点点头不说话。
而后又有些个人过来,说些没营养的话,多半是,哎呀,差点没把你认出来,某某到是没什么变化云云。
看到那时喜欢过的人,站在一群男生,不,是男青年中间,确实是变了不少呢。已经想不起到底喜欢他哪点了。是喜欢他穿那套运动服的样子,还是他说话的声音?好吧,现在看到他就像看到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了,他以前可是好看得多呢……
收回目光,陈语正把她往座位上拖。人一多了,走路都困难她俩护着包,艰难的在人堆里穿行。
“哎呀,你看起来一点劲都没有。”陈语跟她抱怨。
“我那时候话不多,就跟你熟悉。”秦真真坐下来把头靠到陈语肩上,悄悄地说。“要不你先玩着,我出去逛一逛?”
“那怎么行?坐一会儿,等下我们一起走。”陈语喜欢热闹,但这聚会确实无聊。
其他人到了这个年纪大多结婚了,晒孩子,晒婚纱照,晒房子。而她们两个一样不占,的确无聊。
“哎,走吧。”陈语晃晃肩膀。
两人循着人少的地方逃似的钻出去。
顺着母校门口那条小吃街一路往前。许多摊贩拿条凳支起的摊位,放着文具,彩色的贴纸,明星的海报。旁边卖麻辣烫的摊位还在,应该是换了人,锅里红色的辣椒油上浮着花椒面。秦真真摆摆头。看着都辣,不知道那些年自己怎么这么喜欢它。
南方是吃不了这么辣的,呆久了,口味都变了。
不知道王希然那个傻瓜这个年过得怎么样了?外面那么冷清,他是不爱去的,也没有朋友呆在身边陪着,会不会饿死掉?
跟陈语找个小店坐下来,看下手机,十一点半,应该起来了吧。
号码拨出去,好一阵子,久到秦真真都要以为会自动挂掉了,那头才接电话。“真真?”声音有点哑,还没起床罢。
“嗯,还没起来?都要赶上中午饭了。”说完对面的陈语就笑了。
“要起了,打游戏晚了。”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在找衣服找鞋子。
“准备吃什么?”面馆的师傅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面已经端上来了。
“吃面。”那头回答。
秦真真就笑起来,脸颊上浅浅的酒窝现出来。
“要辣椒吗?”陈语小声问。
摆摆手,对着电话那头的王希然说:“我也是。开动了,晚上打给你。”
“嗯,吃吧,你上回买的菇还在吗?”伴着找东□□有的声音。
“在厨房的第一格屉子里。”拿起筷子吃第一口面。
“啊,这个要水泡开,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吃得上……”关上屉子,脚步声不停。
“冰箱里有青菜,青菜面快些。”秦真真说。
“我看看。好了,你吃面吧,晚上聊。”开冰箱的声音。
“拜。”收起电话,陈语都吃一半了。
“看你们俩,就像在谈恋爱一样。”陈语笑着说。
秦真真笑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来信息了,“下雨了,我把衣服收了放你房间里。”
她手指飞快,回了个“嗯。”
“有时候我也觉得。”她说。
正在喝面汤的陈语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没什么。”秦真真说,“这面真好吃。”
回来两天了,哪怕周围说着自己熟悉的方言,秦真真还是丝毫没找到归属感。道路在不停的扩建、改建,房屋越建越多,小时候玩耍的小溪沟与石桥不见了踪迹,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母上大人的唠叨。
但这唠叨也偏离了最初的版本,从“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学校”到现在的“找男朋友了没有?没找?你要什么时候才找?”
呆在家里才两天,不,一天半,她就有些后悔回来了。还不如留在G市看王希然打游戏呢,至少那也是在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因为人类起源产生了家庭,继而产生了社会。人,既然是群居动物,享受了群居带来的进步与方便,也免不了群居带来的不便。
过个年吧,被关怀了无数次“找朋友了吗?”……
晚上跟王希然打电话的时候,秦真真说到这些语气激动,几乎口不择言,强烈的抨击了众亲戚的关怀。
“好啦,好啦,回头真找一个给她们瞧瞧,不气了哈。”秦真真几乎可以想象出王希然说这句话的动作跟表情,她有些想他了。
“想我没有?”她问。不想去应那句“找一个给谁瞧瞧”的话,我哪里想找谁,只想找你。
那头的语气陡然拔高,“当然!特别想,想得游戏都打不好了。”
“……”打游戏的宅男还会因为想谁打不了游戏?
两个人扯了些有的没的,单元对面的住户换人了,新来的小哥养了只大狗,天天起来挠门;人们都回家过年了,菜市场都冷清得不得了……
秦真真的妈妈在外面敲门:“跟谁打电话呢,还不睡?”
“知道了,就睡!”秦真真捂住话筒冲门口喊。
挂断电话,关了灯,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思绪飘向远方。
跟王希然认识纯属偶然。当时秦真真新辞了工作,从员工宿舍里搬出来。新工作已经面试通过,但住宿问题还没解决。
公司附近的房子要么太贵,要么太大,一个人住诸多不便。
眼看着离上班报道的时间只有一天,她把所有家当放在前同事小A家里,顺便蹭了一晚上觉,白天出去找住处。
未果。
第二天匆匆忙忙地去上班,整个人都觉得没有着落。
新同事还算友善,彼此交换称呼后直接进入工作交接状态。
头一天的确是有些懵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但她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还是应付得过来。
到下午的时候,跟同一隔间的两个女同事已经聊得上了。说到住处问题,圆脸同事抱怨道:“公司哪里都好,就是住宿问题解决不好,原本是有员工宿舍的,但是人满了,只是给没能住进去的员工补贴些钱,在G市,那点钱根本租不到房子好吗……”
另一个瘦些的同事也点头称是,“还好我跟我哥住一起,不然根本划不来。”
得知秦真真还没找到住处,二人均表示同情。
不过圆脸的同事——肖枚讲前几天在食堂吃饭听到设计部的同事在找房子,不知道他找到没有,一个人确实不好找,两个人合租的话,压力会小很多。
一听到这话,瘦些的薛越想了一会儿,一拍巴掌,“是呀,好像是王希然!”然后拿出手机翻电话号码。
秦真真的心情好像在坐过山车,一下上,一会儿下,紧张得不行,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忘记问了。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我是财务部薛越,对。”
“嗯,是这样的,听说你在找房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你附近还有吗?嗯……好吧。”
“哦,没什么,新来的同事也在找房子。嗯,她还没找到。”
“嗯,女的。”
“真的?好呀,我问一下。”薛越转过头问:“合租可以吗?”
秦真真双目泛光,猛点头。
“她说可以,那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
“随时都可以?”薛越看着她,得到秦真真的提示后又问:“今天可以吗?”
“可以?嗯嗯,好的,好的。拜拜。”
挂断电话,薛越冲秦真真点点头,得到一个火热的拥抱。
“谢谢呀!”她跟薛越拥抱过后又上去抱抱肖枚。她本质里是慢热的,但被房子的事压得身心俱疲,现在问题一下子得到解决,她感激又兴奋。
两个人看她兴奋的样子,也很为她高兴。
“对了,还有半个小时下班,等下他会在公司门口等你,今天就可以搬过去了。来,记一下电话号码。”薛越念了一串数字出来,秦真真连忙存到手机上。
“名字?”
“王希然。”肖枚在草稿纸上写了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