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本是泡沫》嫣然雪

32、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在没有火车站的县城里，我坐上了最早一班去市里的汽车。
　　我把小鹿紧紧的抱在怀里，头倚在靠椅上望着车窗外那些逐渐丢弃在身后的一房一瓦，一草一木，心里的感觉就像在噩梦中掉下了万丈深渊一样，只不过，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我就这样抛弃了自己熟悉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将要流浪到一个怎样的地方，我甚至不是很能体会流浪的含义，我念着这个词语，我不知道，我该会通过怎样的经历去体会它的含义。
　　汽车驶出县城后在蜿蜒起伏的山间车道上蹒跚而行，不时的左右摇晃颠簸着，车里的乘客都伸手紧紧的拉着前面的靠椅，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头就会重重的摔在车窗上，然后疼得呲牙咧嘴的不停埋怨车路的破败不堪，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车里的过道上放着十几只鸡，这些鸡的脚都已经被绳索捆住，那些绳索又相互缠绕在一起，所以这些鸡一个紧挨着一个横七竖八的匍匐在过道中，当汽车猛然颠簸时一堆鸡就像要腾空飞起一般，一个往一个方向慌乱的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在车里肆无忌惮的掀起一阵一阵的腥臭味，不禁让人觉得一阵阵恶心。
　　我伸手抓着车窗的边沿，头微微伸出窗外，因为受不了车里的味道，也就顾不上风呼呼的在耳旁叫嚣，鬼哭狼嚎一般，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我想起了那座我经常爬的山，只是，众多山中，我已经无法把它区分出来，就像曾经熟悉的人融入人流之后不能一眼把他辨认一样，我不禁暗想多年之后我和文语是不是也会这样，当多年后他顺着一股人流从我眼前走过，我是否还会一眼认出是他？
　　车行了不到两小时后，车路开始变得平坦些，不再像刚才那样坑坑洼洼，很多乘客都已经靠着座椅疲惫的睡去，我也很快闭上眼睛，然后思绪渐渐模糊，不知何时竟然也睡着了，然后我做梦了，我梦见妈妈到处找我，她找不到我后就坐在我的租房里没日没夜的哭，哭得眼睛又红又肿，末了她痛心的说：玢玢，你真狠心！
　　梦醒后我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徘徊，我使劲的咬着嘴唇，不想让它滑落出来，然后一股暖暖的血液就从我的嘴角慢慢流动出来，我急忙把脸看向窗外，我怕被别的乘客看见，然后伸手用力的擦着嘴角，泪水却跟着我的擦拭无声的落了出来，就在此时，我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慢慢从包里拿出一看，居然是左乐打过来的，我难过的看着那熟悉的名字然后轻轻的按了挂机键。
　　“接电话好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他的信息很快发来。
　　“好好养身体，不要再联系我。”我回道。
　　“我的思想战胜不了我的心。”他又回道。
　　“如果你真心为我好，就发誓不要再给我电话和信息。”这条信息发出后他许久没回，我不知道我的要求是否过分，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他知道我的离开，我只想他能够安安静静的生活。
　　下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有气无力的拿起行李走下车，大脑一阵眩晕，我蹲在地上歇了一会站了起来，胃里一阵翻腾。
　　我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该往哪走，眼前的一片茫然和内心的空虚相互映衬，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左乐发来的短信，“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你。”我望着信息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泪水又不自觉的滑落出来，“对，这就是我想要的。”我苦笑着说，然后随手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隔断了我和那个熟悉的城市所有的连接。
　　我走到门卫室向看门的老伯打听了火车站的位置，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火车站人山人海，这段时间正是外出的高峰期，一些乘客大包小包的扛着，神色匆忙的各自奔走；还有不少乘客把包随便的放在高楼的壁下靠着包呼呼大睡；有的则拖着包靠在站前的栏杆上，目光呆滞。
　　我去售票大厅排了很久的队终于买了当天晚上去浙江嘉兴的M次列车的火车票，因为离火车开走的时辰还有些时间，我便只能在候车室呆坐着，我虽然很平静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其实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我仔细的听着播音室里发出的每一个广播，生怕和自己票上的列车错过。因为我从来没出过远门也没坐过火车，我只是听家乡有些出过远门的人说外面很乱，骗子也很多，尤其在火车站和火车上，千万不要和那些陌生的人说话，因为有很多骗子的骗人手段实在太高明，一丝的不小心就可能钻进了他的圈套。
　　对于种种骗人的说法，我也听说过不少，但我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是比坏人多得多，遇上骗子的几率又能有多少呢！所以此次远行，我不怕遇见骗子，我只怕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通过广播的提示，我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开始去检票，检票进去后，我就被一个热情奔放的貌似火车站工作人员样子的妇女领进了茶室，其实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是茶室的，我当时并不知情，我跟着她上楼后，她指了指空着的沙发让我随便坐下，然后泡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告诉我要十元钱，我愣了一下从包里掏了十元钱给她，她就笑着走开了。
　　我偷偷的打量着里面坐着喝茶的那些人，我的对面坐着一个短发的女孩，时不时的端起面前的茶在嘴唇上抿着，然后一副冷漠的面孔悠然自得的轻轻摇动，嘴里哼出乱七八糟的细微声音，我看她年龄和我相仿，就想和她搭讪，因为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不懂，我心想要是她和我是坐一班车的话旅途上也有个伴，“请问你是去哪里的？”我勉强挤出个微笑，然后期待她的回答，没想到她只是微微的抬起她的丹凤眼不屑的瞟了我一眼，然后视而不见的伸手抬起面前的茶用嘴唇抿了抿后，提起放在面前的包看都不看我一眼地重新走到了一个沙发前，背对着我坐下，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格外失落，难道外面的陌生人都是如此冷漠的吗？
　　正在我为此感叹的时候听见有人拿着喇叭叫M次列车的旅客进站上车，然后那些刚才坐着喝茶的人都匆匆拿起自己的行李从房间里的一个门走了出去，我一看慌忙抓起自己的行李跟在那些人的后面，然后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第一次看见了火车的站台，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火车，然而这一切的新鲜和陌生，却像一根刺一般挑在我的心上。
　　我跟着急速的人流匆匆奔走，看见每一节车厢都有人在上车，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上，过后想想，那时候是如此的单纯，什么都不懂。
　　后来我拿着车票问了火车旁的一个招呼旅客的列车员，问她我是不是坐这班车，“是，第九节车厢！”她说着伸手往右边指了下，我才注意到每一节车厢下都站着一个列车员，车厢号就写在火车上。
　　进火车后我拿着票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把行李放在了货架上，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致。
　　我抱着小鹿望着车窗外坐了下来，我看着窗外涌动的人群，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漂泊。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匆忙的奔走在自己将要去的方向，我的心里辣辣的疼，我心想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远走他乡，会不会自己把自己从此丢失在陌生的远方，然后开始一生的颠沛流离，再也寻不到人生真正的方向。
　　随着哐当哐当的声响，火车开动了，我的心里显得更加空落落的，我把文语送我的小鹿使劲的勒在怀里，脸紧紧的侧贴在小鹿的身上，偷偷的落下泪来，我好想文语，好想好想，想得我的心紧紧的系着我的泪水，仿佛没有了呼吸的空隙，但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要坚强，要坚强的面对一切，不许再有那么多眼泪！是啊，这毕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背弃了自己的亲人，丢下了自己的所爱，我还有什么资格流泪呢！
　　经历了一场内心的挣扎后，我又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我感觉身体一阵酸疼，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有一个人死死的靠在我的身上，我轻轻的耸了耸肩想要把他弄醒，一耸他果然醒了，然后他眯缝着眼抬着头望着我笑，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子，长得看上去实在有些寒碜，一顶乱发就像个烧坏的锅盖一样压在他的头上，笑起来的时候一口黄黄的牙齿中间还夹着红色的辣椒和细碎的饭粒，鼻子里堵着的一堆赃物实在让我有些恶心，我尴尬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望向了黑漆漆的窗外，凭良心我真的没有半点嫌弃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人嘛最起码的卫生应该做到，而且他还算年轻，这么邋遢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我的对面是一男一女两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应该是夫妻吧，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我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难怪车上这么安静。
　　“你是去哪里的？”他低声问我，就像怕吵醒熟睡的人一样。
　　“嘉兴。”我说。我并没有回头看他，如果只是用声音来想象人，我可能会觉得他是一个彬彬有礼，干净整洁的男孩。
　　“我去衢州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骄傲，就好像衢州是人间仙境一样。
　　“哦。”我简单的敷衍着。
　　“和我去衢州吧！”他突然凑近我小声的说，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打了个寒颤，我转脸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突然伸手搭在我的肩上然后望着我淡淡的笑，一股恶心的口臭便扑面而来。我用力一抖肩甩开了他的手，心里立刻害怕得凉了半截，我把身体紧紧的贴着车窗尽量不挨着他，然后用手轻轻挡住鼻子故作淡定的回头对他说：“我哥陪着我一起去的，他就坐在那边，我们是要去嘉兴的。” 我说着用眼神示意他我哥就坐在这节车厢的后面。他显然被我的话镇住了些，脸上的笑容马上僵硬起来，“哦哦，我是开玩笑的呢，原来你有人陪的啊！”他说完眼睛在车厢里打量了一下就把歪着靠向我的身体摆正了。我转脸看向窗外，然后装着睡觉的样子，我以前只听说外面的坏人骗子很多，只是没想到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我想刚才茶室的短发女孩不理我可能就是怕我是骗子吧，在这样陌生的场合越是热情搭讪的人仿佛越让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