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惨不过在乱世当丫鬟》醉江仙

6、第六章 长孙氏

　　寿安堂处于蘅邬院内，是平日老夫人接见客人的地方。

　　此刻，上首坐着老夫人，下首一众女眷或坐或站，后面跟着大片的丫鬟，满室花团锦簇，桃红柳绿，一时有些百花齐放的风采。

　　老夫人长孙氏其实不过三十左右年纪，容貌秀丽温婉，性情坚贞细腻，眼里容不得沙子。

　　长期养尊处优沉淀下来，骨子里的傲气不容忽视。

　　此刻她双眸微阖，漫不经心的捻着念珠，瞥见下首坐着几位妯娌，眼里的讥讽一掠而过。

　　后宅之内，从不是你不争，别人就放过你。

　　下首一妇人容貌艳丽，妖娆动人，是府上二老爷的妻子孟氏，隐隐为众人之首，在众人一阵恭维中应对自如，得体大方。

　　室内的气氛越来越活跃，眼见着要乱成一锅粥。

　　长孙氏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而后不轻不重的放下，清脆的响声却瞬间弥漫整个大厅。

　　长孙氏面无表情的一眼扫过全场，视线所过之处，无人能扛的住压力，顿时闭口不言。

　　孟氏脸上闪过不悦，这群废物，一个都不中用。

　　“大嫂，都是自家人，大家兴致上来了，多说几句又如何？”

　　长孙氏听了，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平静的问向身后的嬷嬷：

　　“陈嬷嬷，诸葛氏祖训第四十三条怎么说的？”

　　陈嬷嬷恭声道：“诸葛之妇，需谦卑恭良，修身养性，忌浮忌妒忌巧言。”

　　长孙氏“唔”了一声，双眸阖上，不再言语。

　　孟氏脸上又青又白，其他人也面面相觎。

　　不想十年来，一向淡然无争的长孙氏出言如此犀利，就差直说孟氏妇德有失了。

　　女人一辈子都待在后宅內，像一座华丽的牢笼，囚了她们的身，禁了她们的魂，还有许多条条框框约束着，若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迟早性格都会扭曲。

　　每个人找的乐子都不同，长孙氏念佛颂经，孟氏掐尖儿好强，而这屋子里的其他人，则喜欢看热闹。

　　本来嘛，出了丫鬟与小厮有私情这种艳丽又刺激的事，大家忍着冻，打了鸡血般的来瞧热闹。

　　现在可好了，今天这府上的两个最不好惹的女主子掐起来了，有的人见势不对，已早早退下。

　　她们今天是来看热闹的，可别热闹没看成，反而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眼见着室内告辞的人越来越多，孟氏脸色越发难看，直觉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刺，扎的她心肝儿疼。。

　　孟氏死死地盯着长孙氏那张温婉如水的脸，那事不关己的态度越发衬得自己面目丑陋。

　　往事扑面而来，嫉妒憎恶之下，孟氏理智全无：

　　“大嫂，违背祖训这顶大帽子您也甭给我戴，若真论起来，也是大嫂您犯了妒这一条，弟媳才敢放肆呢！”

　　这话恍若一记惊雷打在众人的心头，走得慢的人这下真是又悔又怕。

　　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众人都知道长孙氏心里的雷区，知道当年事的人始终对此闭口不言，不敢越雷池一步，偏生今天孟氏踏上一脚不够，还要踩上一踩！

　　她们始终记得当年的离家主之位一步之遥的是大公子，如今的大老爷诸葛无极，那时长孙氏何等的意气风发，骄傲任性，如一轮炙热的骄阳悬在所有人的心头。

　　若不是那件事发生，谁也想不到长孙氏的性子会烈到这种程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诸葛无极在即将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生生被她拉下了继承人的位置，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夫妻二人青梅竹马长大，诸葛无极当年为了求娶长孙氏可谓费尽了心思，当年何等恩爱的两人，如今也相敬如冰。

　　长孙氏十几年的吃斋念佛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平日大家冷眼瞧着，也有为他们唏嘘的时候。

　　而孟氏却一次次的挑衅长孙氏，手段低级恶劣之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便是菩萨心肠，也被她折腾碎了，更何况，长孙氏本非善良之辈。

　　孟氏这作死的劲头，可真是十年如一日。

　　长孙氏闻言猛得睁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孟氏。

　　她今日并不是心血来潮针对孟氏。

　　她太久没有说话，这府里的有些人，怕是快忘了她吧。

　　她的十四孩儿已经长大，她是时候为他做些事情了。

　　而立威的第一人选，孟氏再合适不过。

　　直到孟氏脸上得意的笑容发僵时，长孙氏突然轻笑了起来。

　　清脆的声音里无尽的恣意洒脱，脸上温婉尽褪，肆意跋扈的模样，似乎那个骄傲的长孙氏从没离开过。

　　她笑着站了起来，窈窕的身躯从上座走下来，带着无尽的压迫，慢慢走近孟氏，越是靠近孟氏，她脸上的笑意越深刻，最后在孟氏面前站定。

　　孟氏话刚说出口就清醒了过来，可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此刻望着长孙氏，心虚的无以复加，却强撑着站起来，不肯落下半分气势。

　　长孙氏盯了她半晌，笑容变淡，眼底的冰冷慢慢转化为怜悯，意味深长地开口：

　　“你也是个可怜人。”

　　而后拂袖而去。

　　只留下茫然的众人。——这就完了？长孙氏没发飙？

　　只有孟氏知道，长孙氏只说了一句话，却轻易的击溃了她。

　　以前她也是家里千疼万宠娇养的女儿，刚嫁进来，夫君俊秀雅致，温柔体贴，不纳美妾，婆婆和蔼好相处，除了进门两年没怀上孩子，生活真是顺心如意。

　　可就是太顺心如意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才彻底崩溃，从此性情大变。

　　夫妻如仇敌，相见两相厌，婆婆隐居，儿子不亲。

　　那件事，毁掉的不止是长孙兰心与诸葛无极，还有诸葛无夜与她孟娉婷。

　　孟氏恍惚地看着室内众人，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待看到她们眼里隐约的讥讽，陡然清醒过来，横眉怒目骂过去:

　　“还愣在这儿等什么？想看戏？要不要去请飘香楼的姑娘们过来，把爷们都叫上，大家伙坐下来好好看场戏？！”

　　飘香楼是汴京城第一青楼，那些姑娘们来了，还不把爷们的魂勾走哪。

　　周围人一阵哆嗦，讪讪地叫屈，连忙散去。

　　这孟氏虽不敌长孙氏，却到底不是她们惹得起的。

　　至于暗处会不会笑话孟氏，这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

　　诸葛四到了寿安堂内，见到的就是这么个曲终人散的画面。

　　满屋子叽叽喳喳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鼠打洞呢。

　　阿大识趣的去屋外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把发生的事情禀报了诸葛四。

　　诸葛四听见之后，神色淡淡，转身离去。

　　长孙氏人都走了，又哪里还能请他吃点心。

　　出了蘅邬院，诸葛四一口浊气吐了出来，而后目光冰冷的望向了流沁院——二房所住的院子。

　　长孙氏再如何，是他母亲。子不言母过，别人，他更不容许。

　　孟氏。

　　诸葛四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而后突然开口道：

　　“小三十二是不是与孟家的那个……孟什么？”

　　阿大：“……孟品文。”

　　诸葛四沉吟：“小三十二这些年一直与他不对付，我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应该帮他一次？”

　　阿大：“……”这是红果果的报仇吧？

　　是吧？

　　诸葛四转眼已决定下来了：“这段时间让沉香把别的事放一放，专心养那个……”

　　饶是诸葛四再无所顾忌，也无法把“大”将军”用在一只蛐蛐上，他也不为难自己，当下立断：

　　“专心养那玩意儿，十五那天，就让她跟着小三十二一起出门吧。省得她次次找法子偷溜出去。”

　　阿大：“……喏。”

　　明明你每次也好奇她用什么办法出去的……

　　私事说完，又论到正事了：

　　“公子，阿九和二房的三十现在还在一言堂。沉香现在也过去了。”

　　一言堂是诸葛家专门为了不听话的奴才建的执法机构，里面都是六亲不认的主。

　　诸葛四闻言微讶：“她直接去的？”

　　“没有，她先是去了二房转了一圈，问了几句话。而后又去找了守门的七十三，最后才去的一言堂。现在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

　　“她都说了些什么？”

　　阿大老实回答了：

　　“她问几个人的问题都是相差无几，也没涉及私密，别人就没防着她，比如，三十家里有几口人，家是哪里的，性子怎么样，平时穿衣都有什么喜好，以及……”

　　说到这里，阿大吞吞吐吐的，表情略腼腆：“……平日里喜欢逛哪家青楼……”

　　诸葛四一呆，世人爱惜羽毛，私下再如何荒唐，面上都是正人君子模样，哪有女子光明正大问这个问题的？

　　“继续。”

　　阿大更囧了，“而后，她又跑去和七十三说，李嬷嬷看上他侄子了，想把闺女十三嫁给他侄子……”

　　诸葛四听完前后一思索，就明白了沉香打了什么主意。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长孙氏身边除了陈嬷嬷外，还有一个李嬷嬷也是陪嫁过来的。

　　当初七十三看上李嬷嬷，李嬷嬷长得娇艳，心高气傲，看不上七十三，把七十三羞辱了好大一通，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此等已是客气话，七十三一直奉此为奇耻大辱，两人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掐架。

　　这回沉香说李嬷嬷看上了七十三侄子，七十三是万万不可能相信的。

　　李嬷嬷那么宠爱闺女的人，怎么会把闺女嫁给死对头侄子，让人存心作～践，以七十三那多疑又阴暗，不管不顾的性格，不知道会做什么事呢。

　　诸葛四对这些下人的事不感兴趣，实在是李嬷嬷和七十三这事闹得太轰动，才略知一二。

　　诸葛四了解了情况也就不再多言，转身回安乐屋。

　　还没走几步路，诸葛四停了下来，而后转身朝另一方向走了。

　　看那方向，竟是朝一言堂走去了。

　　阿大笑嘻嘻的，没有多言，老实的跟上去了。

　　诸葛四向来不管下人事，他的异常阿大看在眼里，却没提醒，只是心里越发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紧抱着沉香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