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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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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林越不注意,苏小辙溜出店,来到来安镇外的那条河边。
这天天气不好,阴惨惨的,河边洗衣服的人少了许多。
苏小辙紧了紧衣领,揣着手,逆着风,往河的上游跑。
他们刚穿过来的时候是夏末,而今是初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小辙总觉得这儿的秋天比他们那个世界的秋天来的冷。
风中的凉意,让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
等到了经常捕鱼的那块儿河湾,苏小辙脱了鞋袜,试了试水温,活生生打了个激灵。水温比体表温度更来的冷,苏小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冷不冷一点儿都不冷,主席教导我们,一切低温都是纸老虎!一咬牙,往水里一脚踩下去。
胳膊被人一把拽住。
苏小辙一愣,回头看去,却是林越。
苏小辙愣愣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越看了看水,再看了看苏小辙,语气有点儿不善,“把鞋穿上。”
苏小辙分辩,“我得抓鱼。”
“穿上。”
孬包苏小辙默默的坐地上穿鞋穿袜。
林越道,“以后不许来这儿。”
苏小辙道,“哦。”
林越挑了挑眉,“哦是什么意思?”
苏小辙道,“就是哦咯。”
林越蹲下去,看着苏小辙。
苏小辙的心不争气的登登了两下,但是面不改色。
林越脸上毫无表情,一开口,是粤语,“我同你讲甘嘢,你清唔清楚。”
他说国语的震慑力如果是五,粤语就是五百。
苏小辙有点吓到了。
林越切回国语频道,“苏小辙?”
苏小辙咽口口水,“清楚。”
林越的嘴唇这才有了一点点微笑的弧度,解释,“少吃一两条鱼,对我的伤势不会有任何影响,最多我跟你保证我会好好休息。”
苏小辙组织不出语言,只能点点头。
林越站起来,弯下腰伸出手给苏小辙。
苏小辙刚想握住。却见到林越的脸色骤变,跟触电似的猛地弹开一大步。
苏小辙诧异的顺着林越的视线,扭头看去,也吓了一跳,一块石头上趴着好长一根虫子。
不过再看一眼,只是草爬子。
苏小辙道,“没事没事,不是蜈蚣。”
林越的脸色有点儿发白,“苏小辙,你、你快过来!”
苏小辙道,“这虫子不咬人的。”
草爬子一动。
林越道,“苏小辙你快过来!”
苏小辙看了看林越,问,“你怕这个啊?”
林越顿了一顿。
苏小辙抬手去抓草爬子。
林越的声音都变了,“苏小辙!!”
其实苏小辙看着这种密密麻麻腿的虫子,心里也发憷,但是林越的反应太好玩了。她故意说,“你别怕啊,我把这虫拿走。”
林越道,“别拿!”
苏小辙问,“不拿?”
林越咬牙切齿,“咱们回家!”
苏小辙哦了一声,慢吞吞的站起身,掸掸衣裳,再拍拍裙子,看见林越的表情都快扭曲了,这才迈步走过去。
一路走,林越一路心有余悸的注意脚下,但凡有点可疑的痕迹,就如临大敌。
苏小辙看在眼里,心里憋笑憋得不行。
林越注意到了,端正了正脸色,“我不是怕。”
苏小辙,“嗯。”
“我只是对这种生物不太了解。”
“嗯。”
“……苏小辙。”
“嗯?”
“别笑得那么厉害。”
苏小辙整个人都抖得不行。
这段时间传来消息说是大周军队连连胜仗,将也羌的军队打退了数百里,故此这阵儿的物价都平了不少,原先买两袋黄豆的价钱能买两袋半,豆腐的销量又比以前翻了一番,这个月陶二婶把进货的钱给苏小辙之后,另外又给了十几个铜子儿。
苏小辙把钱收进钱袋里,看见铜子儿,随口问,“二婶。这是要买什么。”
“给你的。”
“哦。”
苏小辙过了五秒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直接摸陶二婶的额头。
陶二婶拍开手,“干什么呢你!”
苏小辙认真说,“二婶你没事儿吧?发烧了吗?”
陶二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戳着苏小辙的额头说,“给你的,这是给你的工钱,知道不!”
苏小辙揉着额头,想怎么人人都要戳这儿。苏小舟是这样,陶二婶也是这样。
苏小辙老老实实的说,“二婶你真的烧糊涂了。咱们早就说好的您给吃住,我给您干活。不算工钱的。”
陶二婶道,“那时候是你一个人干活,现在还有你哥一起帮忙。这钱你要不要?不要我拿走了。”
苏小辙赶紧收拢起来,“要要要!谢谢二婶!”
陶二婶好笑道,“你啊,说到底是个女孩儿,不管以前在山里怎么样,而今要学会打扮打扮。”
苏小辙想我当年画眼线打粉底,用美图秀秀PS的样子您是没看见。
不过陶二婶说的也确实打动了苏小辙的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些天苏小辙只要想到这段时日,自己只能素颜出现在男神跟前那是撞墙的心都有了。而今揣着十几枚铜子儿,苏小辙上街逛去。
逛着逛着,她就没了兴趣。毕竟现阶段只是农业社会初期。市面上的化妆品还真入不了苏小辙这种见识过雅叉兰黛、香叉儿、茱叉蔻的法眼。
路过一家糕点铺,苏小辙停下了脚步。
林越在香港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采访的时候多次提过喜欢吃马蹄糕。
为此苏小辙每回去港式茶餐厅都点马蹄糕。
苏小舟搅着柠檬汁的吸管,说,这玩意儿好吃吗?
苏小辙吃得呲牙咧嘴,说,好吃。
苏小舟慈祥的说,小辙,说实话。
苏小辙哽咽。
这家糕点铺正对街柜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溜儿竹篾筐,各个筐里码了不同糕点。
苏小辙看见其中一筐糕点切得四方齐整,黄澄澄,有点儿像马蹄糕。
上去问了问。
掌柜诧异说,什么马蹄糕?这儿是荸荠糕。
苏小辙一听知道没错了,说您给我来个两斤。
掌柜说三十文一斤。
苏小辙把胳膊往柜台上一横,看着掌柜认真的说,“这位先森,您听说过什么叫共产主义吗?”
苏小辙抱着马蹄糕兴冲冲跑回豆腐店。
糕点铺的掌柜抱着脑袋绞尽脑汁的想刚才发生什么事儿,怎么我就答应十五文一斤卖出去了呢。
快到豆腐点,苏小辙收住脚。
一个小姑娘拿着一包点心给林越。
那姑娘看上去大约十五六七。
比我小。苏小辙想。
长得唇红齿白。
比我漂亮。苏小辙想。
关键是那包点心。
从包装,从分量,从林越打开之后眼神之中的喜悦都能看出来,一定是特别特别好的马蹄糕。
苏小辙那包十五文一斤,用黄粗纸包的马蹄糕,被全方位的压制,根本性的打击。
苏小辙往后挪了一步,又一步,转身走了。
糕点铺的掌柜冥思苦想了小半个时辰,决定就当是撞邪。打起精神,决定接下一笔生意,一眼就看见苏小辙从店外进来。
苏小辙有气无力的说,“掌柜。”
掌柜板着脸,“本店打烊,姑娘你请吧,明儿请早。”
苏小辙说,“跟您商量一下。这包点心还没拆过,能退吗。”
掌柜的一愣,看了看点心,再看了看苏小辙。
心想要是真没拆过,退了反而好。
黄昏降临,镇上唯一的一条街上,行人渐渐稀少,各家各户的窗户亮起来,屋顶之上炊烟袅袅,升到天空里,化作了暮色,化作了晚霭。
苏小辙走得很慢,时不时的踢踢小石子。
小石子骨碌碌的往前滚去,她停下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像什么呢。
苏小辙想起来,高中那会儿,最喜欢的人过生日宴,在KTV开了个包厢,也邀请了她。
苏小辙从接到邀请那天开始减肥,跟苏小舟讨论穿什么衣服,准备什么礼物。
当天,她穿了自认为最漂亮的一套浅蓝色连衣裙,捧着生日礼物八音盒过去。
到了包厢,苏小辙发现几乎整个班级的人都被请了,班花也在,穿的也是连衣裙,水蓝色,一字领,露出两条极明显的锁骨。送的也是八音盒,可比自己的高档很多倍。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你把自己以为是世上最好的东西,珍而重之的捧过去,事实却是,不过如此,泯然而已。
自己跟林越相处的久了,得意了忘形了,忽略了最基础的一点。
自己能为林越做的事,对于林越来说或许什么都算不上。有人能比自己做的更好,给的更多。
陶二婶打算关门,远远的看见一个人走过来,等走得近了,认出是苏小辙,便提高声音道,“苏小辙!”
苏小辙垂头丧气的答应一声,跨过门槛,走进店里。
陶二婶皱眉道,“跑哪儿玩去了?刚给你点零花钱,你就轻狂了?再这么着,以后没这个工钱。”
苏小辙没回嘴,又嗯了一声。
陶二婶道,“赶紧去屋里,你哥等着你,还没吃饭呢。”
苏小辙的脚步顿了一顿。
林越看了看门外,苏小辙再不回来,他就出门找。
这么想着,苏小辙走了过来。
林越松了口气,“终于回来了?”
苏小辙低着头,嗯了一声。
林越以为苏小辙是知道错了,便不再多说,“洗手吃饭去。”
苏小辙洗过了手,在板凳桌前坐下,见一荤一素两个菜,并两碗饭都齐齐整整放着。
林越也坐下,端起碗,见苏小辙不动筷子,诧异道,“怎么了?”
苏小辙道,“你……还没吃饭啊?”
林越道,“是啊。在等某人。”
苏小辙捧起饭碗,划了划饭粒,小声道,“你不用等我的。”
林越诧异道,“小辙,你怎么了?”
苏小辙道,“没事。”
说完这句,她使劲扒饭。
吃过了饭,林越收拾了碗筷,转身拎着一个苏小辙眼熟的点心包回来。
苏小辙不愿意去看。
林越却打开包,招呼苏小辙,“看,这是什么。”
苏小辙勉强瞥了一眼,却愕然,“不是马蹄糕?”
林越疑惑,“什么马蹄糕?”
苏小辙凑过来,看清了那点心包里是枣泥糕,椰蓉糕,各种各样的小点心,“这是什么?”
林越道,“我托人买的。”
苏小辙呆住了,好一会儿方才问,“……你哪来的钱?”
林越道,“二婶发的工钱。”
“发了多少?”
“五十文。”
靠,比我多这么多。
苏小辙问,“这包点心多少钱?”
林越轻描淡写的说,“不多。”
苏小辙想你当我傻,那家糕点铺,她也看见这样的什锦点心包,一个就要六十文。
林越道,“我托人买的,你们女孩儿爱吃的这些。”
苏小辙说,“退了。”
林越皱眉,“什么?”
苏小辙二话不说把包裹扎回去,“退了!浪费钱!”
林越拦住苏小辙的手。
苏小辙拼命去够那包裹,一边儿唠叨,“挣了钱也不能这么花,买什么糕啊纯属多余……”
林越的胳膊比苏小辙长,力气比苏小辙大,直接撕开包裹纸,拿了一颗枣泥糕塞进苏小辙的嘴里。
苏小辙哑火了。眨巴一下眼。
林越说,“现在没法退了。”
苏小辙再眨巴一下眼,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翻起愤怒和委屈,“你这人怎么这样!天气冷了,我还想给你买衣裳呢!还有我问过勤大夫,有一种好的伤药,就是贵了点!这么多要用钱的地方,你说你浪什么费!咱们现在的情况你不知道吗?我都不能肯定我们是不是能穿回去!这钱……这钱……你怎么能用在这儿!”
林越说,“苏小辙,我的钱,我乐意这么花。”
苏小辙抹了一把气出来的眼泪,气呼呼的说,“有钱了不起啊。”
林越问,“好吃吗?”
苏小辙嚼了两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好吃。”
林越笑了,又给挑了一块杏仁点心,“尝尝这个。”
苏小辙也吃了,说,“好吃。”
然后她捂住眼睛,慢慢的,手掌底下都是眼泪。
林越摸了摸苏小辙的脑袋,轻轻的说,“你这个小孩儿。”
苏小辙有小小的抽泣声。
她背负了那么多的压力。穿越之前,她拿过最重的东西或许只是键盘。可现在她推着独轮木车要一趟趟运黄豆,她的手掌心磨破了又好,好了又磨破,疼得晚上不着觉。
她要和陶二婶打好关系,要和这个镇上的其他人打好关系。即便别人看她的眼神是带着怀疑和戒备,因为她是外人。
幸好,自己不是一个人,苏小辙的心里有支柱。这个支柱的名字叫做林越。
人一旦有了念想,就能吃很多的苦,忍受很多的艰难。以前加班加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苏小辙掏出手机看一遍那个美拍,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
现在,再苦再累,她随时随地都能看一眼林越。而林越不止是让她看着,林越知道她的辛苦,知道她忍受的磨难。
林越让她知道,你不用一直硬扛,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