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掌控》栖井

4、画地为牢

　　听在耳中如此荒诞不经的答案让黑子苦涩地皱起了眉头，男人们充满了戏谑和调笑的口吻让他从心底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甚至开始不太确定这些看起来黑暗阴鸷如同蛰伏的兽群般的男人到底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黑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酸楚和怒气，伪装出绝对的冷静看向赤司:“请你们放了他。”
　　和他们当过队友，也当过对手，黑子深知这些男人们的脾性，你表现得越强所说的话就越能够得到他们的重视，这帮强者至上的食肉动物对弱者用“不屑一顾”都不足以形容，在他们眼里只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压制，弱者在他们看来，是比灰尘还要渺小的存在。
　　可是再小的灰尘揉进眼里，都同样能流出泪来。
　　黑子知道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筹码和条件来跟他们谈判，所以他当然也不知道，在很久以前，他早就成了这群凶兽的软肋，他提出的任何条件他们都能穷尽所能地满足他，这次也不会例外。
　　“当然没问题。”沉默了几秒后，赤司抬头应允，他打了个响指，眼里跳动着明灭不一的火焰:“到手的猎物还要放走的话……”
　　“你就代替他留在这里吧。”
　　聪明的猎人最善于抛砖引玉，他们懂得如何用最平淡无奇的小动物为饵，诱出密林深处珍稀的美丽异兽。
　　它孤傲而倔强的目光泛着蓝色冰晶般透明的迷人质感，是猎人眼中独一无二的珍宝。
　　这是一个陷阱。
　　他早该想到的。
　　但在得知荻原失踪后他满心都是灭顶般的焦虑，在收到那封意味不明的邀请邮件时来不及多做思考便独自一人前往，知道踏入这座诡异莫名的湖景别墅他也并没有犹豫，对他来说为了荻原是什么都可以不顾的。然后大门关上了，本来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荡漾开一股幽然的异香，几秒后，他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就身处在了那条燃烧的走廊。
　　黑子赤着脚站在二楼巨大的落地窗前面对着窗外黑暗凉薄的夜色。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直直地盯着天边模糊而轮廓深邃的山际线，东京市区隐隐的灯火落在他眼中像是夜空中缥缈孤独的恒星。窗外一个巨大的湖面，纹丝不动，像有人在草地里丢了一面黑蓝色的大镜子，高大的树木映在里面，像倒插着的刺。
　　他没有开灯，偌大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夜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气息吹进来，草丛里虫鸣阵阵。这是一个足够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妙夏夜。
　　但黑子冷若冰霜的脸上找不出半点名为轻松的情绪。
　　半个小时前他站在这里看着别墅门外那辆载着荻原的黑色宾利离开，车窗被缓慢地摇起来，曾经的恋人只留给他一个沉默憔悴的模糊侧脸。
　　几分钟后，门被敲响了。
　　黑子站着没有动，依然望着那辆宾利离开的方向，敲门声持续响了一会儿，外面的人似是终于不耐烦了，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别盯着看了，那家伙回不来了。”两声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男人慵懒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同时房里的灯被打开了，一室明亮。
　　离地面一米的地方，浮动起黏稠而浓厚的白色雾气，像是有生命般流动着。草地泛出一种让人感觉阴森的湿漉漉的墨绿色泽。庞大的寂静里，只有一种类似水滴的声音，把气氛衬托得毛骨悚然。
　　黑子转过头，看见站在边上的青峰，他穿着一件无袖的黑色背心。光线下，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性感的古铜色，肌肉的阴影中透露着一种原始的欲望。
　　黑子冷冷地看着他，双眼像是冬天蓄满水的黑色湖泊，湖边一圈放肆燃烧的红色枫林。
　　青峰朝黑子走了两步，还没有靠近他，他就举起手，指着他，说:“你别过来。”
　　青峰站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冷风像是水银一样倒灌进温热的胸腔里，一瞬间攫紧心脏。
　　漫长的沉默中，空气像结了冰一样割的人发疼。青峰双手插在裤兜里，英俊而邪气的面容一半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中，一半浸没在黑暗里，高高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了狭长的阴影。他把桌上那个摆满了菜肴的托盘朝黑子推了推，黑子身体僵了僵，没有动。
　　窗外下起了雨，雨点在湖面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涟漪。
　　辽阔的黑色湖面，有几团窗内的光晕倒映在上面，像童话电影里湖底发出亮光的珍珠。
　　青峰狭长的双眼眯了起来，目光凛冽，充满了残酷的侵略性，声音像是含了一把沙砾粗粝得叫人心口发寒:“如果还想让那小子活着度过他的下半生，我想你应该不会蠢到用绝食来威胁我们放你出去。哦，对了，阿哲你最好也不要想着逃跑，就算那小子的命没捏在我手里，凭你自己，你也一步都踏不出去。”
　　窗外的雨水开始汹涌起来，淋在庭院里的草木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天空翻滚过的巨大乌云，被疾风吹动着仿佛奔走着的黑色绸缎。
　　短促而轻微的关门声被包裹在庞大的雨幕中，溃散成逐渐缓慢的心跳。
　　黑子盯着红褐色的门板，眼里透出一种湿漉漉的疲惫，像河边被冲刷得光滑圆润的石头。
　　他关了灯，在黑暗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拿起刀叉，开始吃快要冷掉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