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面柳如眉》柳芙眉

8、如梦令

　　头痛欲裂并不能让柳芙眉醒过来，只觉周身百骸欲散，除了心跳，一切的意识皆模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变成这样？
　　很长一段时间，她感觉周遭一直有人在穿梭忙碌，似乎在用各种办法让她苏醒，这些她明白，她也在努力，但都无济于事，只余一丝意识尚清明。
　　门被轻轻推开，秦时月一脸怅然的走了进来，坐在柳芙眉的床边，静静地望着她，良久，开口：“芙眉，”她的声音暗哑，“对不起，我想对你说千万个对不起，——那天，都怪我。如果没有让你陪我，没有约你出来，……一切就不会发生。”
　　那天吗，是啊，……柳芙眉意识里缓缓拼凑出一些片断：那天她们逛街，购物，还试婚纱，之后呢……一阵剧痛骤然袭来，打散了她的记忆碎片，柳芙眉不禁疼痛出了声：“啊！”
　　秦时月听到了她的微弱声响，忙跳了起来，又惊又喜道：“芙眉，你，你听见我说话了，是吗？”秦时月很激动，扭头开门跑出去找人，“医生，医生，她有反应了！”
　　医生闻讯而来，认真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道：“病人并没有好转。之前有出现轻微出声的反应，可能只是无意识的本能。”
　　哦，秦时月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无措。手机突然铃铃响起来，她掏出来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号码，又看了看昏迷的柳芙眉，接听有些犹豫：“喂，我是小月。”
　　手机里传来悦耳的男中音：“秦小姐吗？你好！我是石恒。刚收到你的信息，柳芙眉有好转迹象了，是吗？”
　　“石先生，……芙眉她，还在昏迷。医生刚检查过，说那可能是无意识的本能反应……”，不用看，秦时月也能想到石恒此刻失落的神情。
　　“哦，知道了。这些天你辛苦了。……我刚刚下飞机，一会儿就到。”他的声音温和中透着一丝倦意。
　　合上手机，秦时月重新坐在床边，对着柳芙眉轻叹了口气：“真像是老天爷和你开了个大玩笑，幸与不幸，你都占全了。知道吗？石恒是个好男人，他出色又痴情。……别以为我夸张，你的宝宝，他居然照顾得很好，还有伯父伯母的后事，……他都替你处理妥当了。还有……”
　　谁的后事？是爸爸，妈妈他们？……不，不会的！柳芙眉想开口，叫喊，可剧痛仍不停地折磨着她。小月，你骗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小月的声音也渐渐遥远。“芙眉，你快点醒来吧！我觉得，石恒能让你的不幸慢慢都过去。你俩要是早相识，没有误会，该多好！”
　　世界似乎静寂下来。
　　柳芙眉感觉灵台一片清明，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顺利坐起来。这一回头，还来不及欣喜，她大惊失色，——竟然看见自己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难道是自己的魂魄出壳，马上要死了？
　　也罢，既然父母已逝，这般走了，没了痛苦和烦恼，倒是一种解脱。
　　“芙眉，你一定要醒来啊！想想宝宝，宝宝多可爱啊，她每天都念叨着你，盼着你好。你答应过她，要给她一个家，这些，你都忘记了吗？”秦时月一边说，一边想着柳芙眉何时苏醒遥遥无期，心生酸楚，不禁泪流。
　　是啊，宝宝的笑颜，她怎能忘记？多想再看她一眼啊……柳芙眉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宝宝，你原谅妈妈吧！
　　“妈妈！妈妈！”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看到石恒抱着宝宝，静默地站在门外，秦时月急忙擦拭泪水，站了起来，“石先生，你怎么把孩子带来了？”
　　宝宝，真的来了！柳芙眉有些不敢相信，想不到自己还能见宝宝一面，可当她瞥见石恒时，竟愣住了。——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是宝宝想妈妈了，”看见石恒抱着宝宝，眼里盛着难得的温柔，柳芙眉觉得奇怪，“我想，这么久了，她一定很想宝宝，所以，今天就带她来看看妈妈。”石恒回答的语气，客气有礼，疏离有别。秦时月点点头，让到一旁。
　　“妈妈，”宝宝伸出小手，轻轻拨动柳芙眉纤长的手指，两眼汪汪望着双目紧闭的她，小声呼唤：“妈妈醒醒，……起来吧，……和我回家！”石恒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秦时月听得又落下泪来。
　　宝宝殷切的呼唤刺痛了柳芙眉，她想紧紧拥住宝宝，可她什么也拥不住，她是虚幻的，飘渺的，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病床上的自己气若游丝，看着别人为自己黯然神伤。
　　良久不见柳芙眉回应，宝宝小嘴一扁，脸上露出疑问，扭头问:“妈妈, ……怎么不理我”
　　“不是的,”秦时月微笑道，“是妈妈累了,让她躺着休息一下。”
　　“哦，妈妈在睡觉，……嘘，说话要小小声，”宝宝比着手指示意噤声，扭头对着石恒顽皮地眨了眨眼，展颜一笑。
　　那笑颜，灿烂温暖，仿佛初见的柳芙眉，石恒感到片刻的晃神，注视宝宝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宠溺。
　　就让他们独处一会儿吧。秦时月悄悄从病房里退出，轻轻关上门。
　　望着病床上的柳芙眉苍白如纸，石恒眉头深锁，陷入沉思。
　　怎么会和他有交集？我错过了什么？究竟还有多少不知道的隐情？柳芙眉深感疑惑，烦恼不已。
　　石恒仿佛感应到她的思绪波动，抬眼望着宝宝，似是自语道：“柳芙眉，宝宝在身边，你有感觉的，对吗？医生说你无意识，可我不信。为了宝宝，你甘愿牺牲自己的幸福，这样的牵挂，我不信你能放下！”柳芙眉听闻，心骤然一紧，像被细丝狠狠勒得生疼！
　　“对不起，原谅我这样介入你的生活，擅自替你作了那些决定，这原非我本意。我只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让你认识我，了解我。可一连串发生的意外令人措手不及，……我还是唐突了。”
　　原来是这样，柳芙眉释然，谈何原谅呀？应该要感谢他才是。
　　“遇见你之前，我自信满满。因为我设定的目标总能一一实现。觉得人生，如同一份规划精致的计划书，按步就行。自从那天遇见你，我那些所谓的‘常规’都通通失了常态，以致在你面前表现得分寸失当，连我自己都吃惊。可惜，一次认识你的机会没有好好把握住。如果第一次相遇是因为可笑的误会；那么第二次机会的遗失，是源于我的优柔寡断，然而这次错过，竟……”石恒侧坐在旁，语调感伤，面容埋在阴影里，看不清。
　　“我的天，他在表白啊！”柳芙眉脸一红，还好他看不见。
　　“只怪我自己，怪那时自以为是的聪明！怪自己的庸俗和愚蠢！都过了这么久，我还寻不到办法来治好你！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起来？……柳芙眉，你那么善良，那么坚强，别放弃，哪怕仅仅为了宝宝，你一定要醒来！”石恒的眼里盛载得太多，温柔如水，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此情此境，石恒的真心告白，令柳芙眉不禁动容。真的如小月所说，他妥善处理了她父母的后事，为她尽心照顾宝宝，还千方百计的医治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她一见钟情？
　　柳芙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孩子，加上一个植物人，还不能令他望而却步？——床上苍白的自己，就像一片沉睡的叶子，除了枯萎凋零的结局，还有逢春复苏的希望吗？在一旁独自玩耍的宝宝，则更让柳芙眉忧心，如果她永远醒不来，他会照顾宝宝多久？
　　石恒说的对，牵挂着宝宝，的确让柳芙眉很难放下。
　　“你放心，不管未来怎样，我会一直照顾宝宝的。”石恒忽然说的一句话，让柳芙眉吃了一惊，“你答应给宝宝一个家，不让她再成弃儿，——这是你对宝宝的承诺，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他有读心术吗？他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尽管石恒的心灵感应，很让柳芙眉感到意外，可接下来他说的，更让柳芙眉觉得讶异。
　　“很奇妙，自从你出了意外，我开始每晚梦到你。相同的梦境，相同的情节。每当我醒来，总是无法回忆起梦里经历的情景。只记得在梦中，你总是穿着一身古代华服，款款向我走来。……也许我们前世就相识了，”石恒一边柔柔说着，一边低下头，“我想，这就是缘分，……所以，你逃不掉，我避不开。”
　　他慢慢靠近柳芙眉的脸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呃，不会是要吻她吧？
　　柳芙眉的脸蓦地一红，生怕石恒做出什么轻薄的举动，急忙道：“停下！别往前啦！”
　　抗议无效，他听不见的，柳芙眉只能在一旁跳脚，羞得掩面不敢看。
　　此时，石恒却停住了，凝视她的眼里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像一抹阳光跳跃着。
　　柳芙眉心想呢，原来这家伙长得挺好看嘛！
　　“你生气了？我是逗你的。”
　　石恒一副捉狭的表情令她错愕——他们真的有感应！
　　“爸爸，”宝宝好奇的问：“妈妈不高兴啦？”
　　啊，爸爸？才多久呢，宝宝就叫他爸爸？柳芙眉很郁闷，“爸爸、妈妈”叫得这么甜蜜这么顺溜，跟小两口似的，不需要征得她同意吗？
　　“只要有你在，妈妈准高兴，”石恒微笑道，“等妈妈醒了，我们和她一起去迪斯尼，好吗？”
　　“好啊！”宝宝兴奋地拍手，“妈妈，不要睡觉了，我们回家！妈妈，醒醒！”
　　柳芙眉心下一片温暖，随即笑着答应：“好，我们回家！”
　　猛然间，一阵撕裂的剧痛席卷而来，瞬间将她淹没！柳芙眉本能地喊了声“救我！”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拖入黑暗，陷入混沌之际，她看到石恒骤然变色的脸，慌乱地想抓紧她，冲她呼喊着：“柳芙眉！别走！我等你！一直等着你！”
　　柳芙眉想哭，却没了眼泪。
　　放下世上的纷扰，真的，要离开了？
　　刚遇上难得的幸福，就像找到救命的稻草。可惜稻草，终究不能承受生命之轻，她越想紧握它，越留不住。
　　“柳芙眉，别走！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石恒，我会记住这句话，永远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