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笺》绯月辰星

3、云燕之殇

　　他们的故事，好美，听着他的述说。
　　弥生在想，生命里的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叉的，如果有一天时空的错乱，两个空间的平行线不在平行时，那么他们将相遇，遇过之后，又将再见。
　　山之巅，白衣女孩打开了木屋，伸出来右手遮住了阳光的照耀，久久地站立，不愿离开屋内。
　　蝶舞伴春风之初，那一切昭示着生命的新生。
　　可是这个生命有点厌倦生命了吧！她对着虚空微微一笑，那个笑带着无奈与嘲讽，带着对自己的怜悯。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人，还有人值得我留恋，我会活下去的。女孩在心里默默说道，又开始了自己的一天，寻找可以食用的食物。
　　带着死亡气息的女子，花开一瞬是千年的昙花，两条不同的线，终于在那一刻交集了。
　　女孩用双手攀爬在悬崖峭壁之上，赤足踏过锋利的碎石，只为了寻找那些可以食用的东西。
　　弥生在悬崖之上静静地看着她。他记得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记得她从河边带来水浇灌那些干枯的花，他也记得她将迷途受伤的小动物送回山中，也记得每个夜晚时夜幕中飞舞的萤火虫。
　　时光流逝，日月依旧。月色下，萤火虫不再外出，光芒在山之巅淡了下来。女孩的身体很虚弱，几乎不能走路了,没有水，没有任何进食。女孩日日夜夜看着月起月落，看着萤火虫的渐渐死去，她伸出了手，想触摸到它们的舞动。
　　或许死了也好。泪水流了下来，静静地等着死亡。
　　弥生突然心一颤，人类的气息越来越淡了，他感受到了来之暗域的黑暗气息。作为往生之阙的唯一继承人，能力是不会消失的，。
　　弥生微微一笑，默念咒语：往生三世，三世轮回，轮回之间，之间无华，无华之色，之色无名，无名之声，之声唯我，唯我主宰，主宰往生。
　　暗域减退，黑色的气息在他的身边萦绕，久久不愿离去。
　　弥生看见了黑暗中那个黑衣女子，那个无生之阙的王者，她在哭泣吗？
　　“弥生，为什么留下她？她注定死去了。”
　　“弥殇，十年之后你就会知道的。”
　　黑色气息中，女子的身形显现，转过了身，说道，“弥生，你我双生，你本该继承往生阙与我无声阙天成的，可惜你为了她，居然放弃了神位，我不能理解你，也不会帮你的。”
　　弥生闭上了眼，淡淡地说道， “你走吧！弥生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爱着她的花妖。”
　　“弥殇，是谁？”我带着好奇，问着他。
　　弥生想来片刻说道，“是第三天阙无生之阙的公主，她和我是双生之神，本该一生相随，可惜她习黑暗暝书，我习白之习笺，注定了不同的立场，背道而驰。”
　　弥生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凤涟，白之习笺的守护者，作为为数不多的白系神，我们败给了黑暗系，最终被贬入了尘世。后天帝震怒其八子的妄为，便将我与凤涟带入神之轮回，千年之后，凤涟复位为首神，首阙天之主。”
　　“你呐？”
　　“ 我非神之子，不过只要千年之时，不绽放那朵千年之花，我就可以复位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或许神的故事永远都是那么吸引人，我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落雪纷飞，突然想起了什么。
　　静默很久。
　　弥生开了口，继续讲述着。
　　当晨曦第一次照进山谷之中时，她出现在了他的眼帘里。
　　“昙花。”音若云浮般飘渺，冰凉的指尖触摸着未开的花蕾。
　　弥生看见了自己的幻境在她的指尖化为了烟云散去。那些被自己困着的弱灵惊喜之余，四散而去，带着一丝嘲笑告别了弥生。
　　她，能突破自己的幻阵？
　　弥生注视着她，她的的脸上更加苍白了，原本美丽的眼睛只剩下一点淡淡地光芒，白衣包裹着纤瘦的身体，脚步有些轻浮，仿佛不能承受生命的躯体，晶莹的灵魂会无声的离开一般。这样的女孩，不过是生活在这个王朝最下层的普通女子，深谷之中，枯老一生的吧！
　　“你也在这深山中孤独吗？”少女坐在了昙花身旁，目光落在天地之间，看见春日里的燕起蝶落。
　　山谷空空，回答了她的问题。原来寂寞就在于此，听见了自己的生硬。白衣如雪，也终不过是如雪的一般寂寞，正如弥生，他们都是寂寞的。
　　少女伸出了右手，眼角的泪轻轻滑落，嘴角微扬，无奈的笑着。
　　顺着她的目光，弥生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右手指上。
　　“六指！”弥生惊叹。
　　常人五指，偏偏她的右手多了一个纤细的手指，第六个指头骨瘦嶙峋，带着一种恐怖的气息，仿佛正是那个六指，吞噬了她的生命里的美好。
　　“我是他们眼中的恶魔之子，连我的母亲都狠心的抛弃我。”
　　弥生摇了摇头，他知道六指的含义，那不是恶魔，而是承受千年轮回之苦的一个女子，拥有六指的女孩其实是上天的礼物。
　　可惜，女孩不能听见他的话。
　　“知道吗？我出生在荼生王朝最显赫的家族中，我的父亲是王朝重臣，母亲曾经是王朝圣公主，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也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或许真的是命运的无奈，为什么他们可以以六指为理由抛弃自己唯一的孩子？
　　弥生很想说给她听，人类是那么的无知，那么的愚昧。那些圣女，巫仆守着那本黑暗暝书当着圣物，一次又一次的颠倒人世的美好，直到毁灭了所有的希翼时，才知道后悔。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诞生了，他被贬为妖灵，是因为知晓了九阙众神的阴谋吗？黑暗暝书与白之习笺，白之习笺的拥护者已经无存与天界了。
　　弥生笑了起来，他知道，黑暗的来临会很快了。
　　女孩是不会知道这株昙花在想什么的，她只是淡淡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那些故事是她第一次说出来，也是离开那个家懂事之后第一次讲话。
　　“知道吗？我一生下来就拥有记忆，我还记得被抛弃时的一幕又一幕，深谷，绝境，荒无人烟，黑夜，我一个人度过。虽然记得回家的路，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或许是不敢吧！”少女长舒一口气，右手捂住了嘴，掩盖着自己强烈的情绪变化，泪水不再那么轻易的落下来，沉默了片刻，说道，“好累，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女孩带着略带蹒跚的脚步，缓缓地走向了山之巅。
　　夜幕落下时，弥生才看见她消失在了山路之上。
　　弥生闭上了眼，回想着那个女孩的话与九阙之中的一切，那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灵魂。
　　这是他第一次用幻术幻化了自己在九阙的人形。如神般完美的容颜，此时也只是孤寂在上的王者，试着离开昙花灵体，每一步都是灵魂的扭曲，时空的错乱加在他的身上，那是黑暗暝书的惩罚。
　　弥生双手画咒，尽了最大的力，白之习笺最宏大的法语，白夜法种种在山谷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成长后的盛大。
　　此刻山之巅，烛灯微燃，时明时灭。
　　白衣女孩翻着泛黄的羊皮卷，指尖划过那些简单的笔画，那是她不曾认识的字体，却是她这一辈子看过最温暖的书。
　　“昙花，你也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存在吗？”
　　女孩有些困了，羊皮卷轻轻地滑落在地上，惊起了一地尘埃。春风微寒，吹灭了唯一的明烛。黑暗只是无尽的黑暗，掩盖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