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莲心》珏伊人（改）

68、划伤心弦（2）

　　一棵衰老的菩提树下，有一个失去双手的同样衰老的女人。她正用前臂抱着一个沾满了污物的破碗，在祈求着某个或许永远也求不来的施舍。那惨白的头发，在风中缠绕成结。受伤的前臂粗乱地用破布裹着，依然能见斑斑血迹。
　　莲心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像一个失了魂魄的瓷娃娃，毫无感情地看着菩提树前那个女人。
　　“小姐，那老婆婆看着挺可怜的，要不咱们施给她点钱？”蓝婷轻轻说道。
　　莲心眼神暗了暗，什么也不说，准备转身离去。
　　她，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去同情！
　　机械般往前走，直至看见前面堵住去路的那个人。
　　肤胜霜雪，发色如墨，目朗日月，眉聚风云。纤纤白衣，腰间简单地系了一个月牙型的血色玉佩。
　　两人约距五尺，就那样，静静地对看着，仅偶有略大点的风，吹得衣袍掠掠。
　　那双明媚的眼眸看见了对方暗淡的神色，浮起一阵怜惜。
　　“你，可知临水村？”好听的男中音，已没有先前的冷漠。
　　莲心隐藏在裙摆间的右手食指不可抑制地微微一抖。
　　蓝婷快速站于莲心面前，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我们小姐从小养于深阁，怎么会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然后转身，拉上莲心的胳膊：“小姐，我们走。”
　　莲心略略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蓝婷离开。
　　“你是不是慕容莲心！？”那男子却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莲心。
　　看不清蓝婷是如何动的手，莲心只觉的肩膀一震，那男子踉跄后退了几步：“公子，我们是左丞相府的人，不许你放肆！”
　　男子立定双脚，惊讶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明眸晕着怒火，似要发作。
　　“王良，我是傅莲心，不是慕容莲心，我从没走出过轩辕国，怎么会知道临水村那种小地方。你认错人了。”莲心说完，转身离开。
　　男子落寞地低了头。
　　片刻……蓦然抬头，看着离去的背影，眼神重又恢复明亮。
　　他可没有说过临水村不在轩辕国。
　　可是，为什么呢……好看的眉轻皱。

　　蓝婷拉着莲心的手越走越开，可能是怕王良还会继续跟上来。
　　“蓝婷，看你挺有劲的，你是不是练过功夫？”莲心看着依然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以前没发现，这个姑娘的手，没有想象中细致，虎口间，还能看见一层薄薄的茧。
　　像触电般，蓝婷苍白着脸松开了莲心的胳膊，“没有！……哈……小姐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我哪会什么武功……”。
　　莲心盯了她半刻，蓝婷迅速恢复先前的从容，一脸无辜地回看着莲心。莲心转身，抿唇继续往前走。没多久，脚步略略顿了一下，嘴角微不可见地略略弯了弯。
　　迎面走来三个人，前面那个瘦得像个猴子，打扮光鲜，一看就是纨绔子弟，后面那两个看着像跟班。那纨绔手执一把木扇子，每看见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子经过就会轻浮地吹一下口哨，有时候甚至上前动手动脚，惊得那些姑娘又羞又怒。
　　莲心昂首挺胸，背对着蓝婷，眉眼露七分风情，嘴角弯起，笑容蕴三分挑逗，直接跟那纨绔擦身而过。
　　那瘦猴子绿豆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张，看呆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请问这是哪家的小姐啊？”
　　蓝婷伸手，把瘦猴子截住，嫌恶地说了一声：“滚！”
　　“啊呀？你这泼妮子知道我是谁么，敢叫我滚？”瘦猴子用那把木扇子，直指蓝婷。
　　蓝婷的手，依然横伸着，不动分毫。
　　莲心在一旁，冷冷看着。
　　“你们两个，把她给我卸喽！”瘦猴子的木扇子，往蓝婷横着的手沉沉一敲。
　　瘦猴子的两个跟班，马上出拳，往蓝婷身上招呼而去。
　　蓝婷回头，看了莲心一眼。
　　“你会武功，承认吧。”莲心没有出声，但是她知道蓝婷已经了然她的心思。
　　蓝婷却是淡淡一笑。
　　那两个跟班出拳甚是狠辣，不像表面上看着的花拳绣腿。蓝婷的腿上被踹了几脚，胸口挨了两拳，连连咳嗽，最后带出了一点血丝。
　　她依然不还手。横着的手，依然横着，隔绝着莲心和那个瘦猴子。
　　她的脸上，吃了几拳。眼角，挂上了紫斑，肿胀的眼皮，快要睁不开了。但她还是站在那里，横着的手，依然横着。
　　莲心的手紧撰着裙角。原来，她是想跟她比谁狠心。
　　莲心悄悄从脚边捡了几枚石子，从指间飞射而出，其中两枚朝那两个跟班的膝盖直射而入，还有几枚，一枚射破了瘦猴子的木扇子，一枚在瘦猴子的脖子边划了一道口子。
　　那两人吃痛，噗然跪倒在蓝婷面前。瘦猴子摸脖子，看见满手的鲜血，大叫一声，吓晕了过去。
　　蓝婷看着莲心，依然挂着刚才的淡笑。
　　这种胜利者般的笑容，看得莲心很是觉得碍眼。
　　莲心往左丞相府方向走去，蓝婷一瘸一拐地慢慢跟着。
　　并不短的路程，却是走到夜幕降临。
　　左丞相府附近的路口，不知何时挂满了灯笼，晕黄晕黄的光，偶尔被几只飞蛾划破。
　　嘉文在门口等着，言语中听不出喜怒：“以后出去，不准这么晚才回来。”
　　莲心勉强酝酿出轻松的笑脸：“嗯，以后不会了。”

　　那天的饭菜，味同嚼蜡。勉强塞进去的食物，悉数在嘉文走后吐了出来。胃里排山倒海般翻滚着，一阵一阵的疼痛袭来，莲心蜷缩在床上，就像一只受伤的虾米。
　　第二天早晨，莲心顶着满脸的憔悴和疲惫醒来，便看见那碗已经准备好的漆黑的汤药。蓝婷垂首在一旁站着。
　　莲心端起那碗汤药，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浓浓的药味往鼻子一冲。一顿，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终究，她比她狠心。
　　唇角扯起一个略显凄凉的弧度，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光。似得意般倒着碗底，眉毛轻轻上扬：“药，我已经喝完。你昨天伤得不轻，可以下去休息了。”
　　“谢谢小姐体恤，蓝婷没事。蓝婷要伺候小姐休息。”
　　“叫你下去你就下去，我自己就可以了。”莲心微怒。
　　“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过，小姐喝完药后要伺候小姐休息。”
　　“我现在不想休息！不想休息！不想休息！你给我出去！昨天我不是没有休息……么”莲心怒极，却是话没说完，身子一软，人便倒下去了。
　　蓝婷身形转移极快，顷刻间将莲心扶住，将其转移到床上。她理了理莲心鬓角的乱发，轻轻拉上锦被。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