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赤子》十羽dream

84、第八十四章

　　下午，江箴丞的书房内

　　江箴丞即便在做好的心理准备，但是，张将军气的发抖的面容，从会议室出来的一路，那么多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同仁的鄙视，还是一刀刀的扎在了江箴丞的心头！

　　但是，这一切，除了一个人之外，江箴丞不能向任何人解释！也许，到最后，军方的人，都会以为江箴丞是一个怯战的懦夫！

　　刘喻芳端着茶杯走了进来，轻轻的把茶杯放在了桌面上，今天的江箴丞那么的不一样，仿若没有注意到刘喻芳，一声不吭！

　　刘喻芳的腰，倚着书桌的侧边，刘喻芳的目光透射在窗口上，伴随着璀璨的阳光，铿锵有力的唱腔响起《击鼓骂曹》....

　　“男儿若得擎天手，自然谈笑觅封侯。
　　未逢真明主，有愧栋梁才！
　　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
　　有朝一日春雷动，得会风云上九重。

　　昔日太公曾垂钓，张良拾履在圮桥。
　　为人受得苦中苦，脱却了褴衫换紫袍。
　　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

　　江箴丞定定的看着刘喻芳，一字一句的认认真真的听着刘喻芳雄浑深重的唱腔.....

　　刘喻芳唱完很久很久，江箴丞低低的念出了刚刚的唱词：“有朝一日春雷动，得会风云上九重。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

　　江箴丞深深的目光看着刘喻芳：“喻芳，你信我？”

　　刘喻芳一笑：“你是我的丈夫，我当然相信我深爱的人！”

　　江箴丞走到刘喻芳的面前，汹涌着澎湃的感情，江箴丞紧紧的抱住刘喻芳.....

　　江箴丞的声音，难掩哽咽：“喻芳，你信我，我江箴丞一辈子，都会对得起师长，对得起国家！”

　　刘喻芳微微的拉开江箴丞，刘喻芳无比温柔的擦拭着江箴丞眼角晶莹的泪水：“我的爱人，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我怎么可能不信！”

　　江箴丞的嘴角微微抽动，微微颤抖着声音：“我怎么一直在你面前，都这么软弱！”

　　刘喻芳缱绻一笑：“傻！你是我的英雄！”

　　江箴丞又用力的抱着刘喻芳，仿若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

　　晚间，江箴丞来到了张将军的家，但是，张将军不见江箴丞，可江箴丞就那么笔直而坚定的站在张将军的家门口。

　　很久，张将军终究还是让江箴丞进了书房。

　　张将军冷冷一哼：“你我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你还来干什么！”

　　江箴丞：“是，我这次来，是希望将军能够把我转走！”

　　张将军一掌拍在了桌面上：“你以为，我张某人还可能留你！”

　　江箴丞：“我希望将军把我转到我希望的地方任职！”

　　张将军狠狠的嘲讽一笑：“怎么，你有高就的地方了？我还真就告诉你，你赶紧从我这里滚蛋，我管你去哪里！”

　　江箴丞：“不，将军，你必须帮我！”

　　张将军仰天一笑：“你凭的是什么？！”

　　江箴丞：“凭，我们要和日本人，争上海！”

　　张将军眉目一动：“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箴丞：“将军，若要保住上海，保住民族的延续，能且只能靠我们自己！”

　　“若时间还够，我们可以和这些抗战优柔寡断的人，去争论，去辩驳，但是，以日本现在的动向看，我们没有时间了！”

　　“再不行动，我们真的来不及了！”

　　张将军站了起来，走到江箴丞的旁边，用手狠狠的握了江箴丞的肩膀一下。

　　两人重新坐了下来，江箴丞从文件包中拿出上海的地图，边指着地图边向张将军解释：“日军早就在上海对战争进行了布局，在虹口等地，建立了大量结构牢固的军事据点，而且囤积了大量的武器弹药！”

　　“但是，因为我们签订了条约，所以，我们不能在上海，甚至不能在上海周边驻扎军队！我们在上海毫无准备！我们在自己的上海，没有军事据点，那么一旦上海战事一启，我们将陷入无比被动的境遇！”

　　“未来在上海，一旦开战，打的就是巷战！”

　　“巷战打的就是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所以，战前，我们对上海的地形，对日本在上海建立的所有军事据点，都必须摸清楚！”

　　“所以，我希望张将军对外，把我降职，如今我们闹的这么掰，你降我的职是会被相信的，然后把我调到上海！”

　　“如今条约规定，中国只允许在上海设立保安队，那么，我们就把正规军人伪装成保安队进入上海，力保在战前摸清楚上海地形以及日本的据点！”

　　张将军一叹：“所以，你在会上是在伪装！”

　　江箴丞也是一叹：“决策层对上海的态度不统一，如今，他们绝对不会把主战派放到上海！”

　　“所以，若让这些人也放心我去上海，必须让他们相信，我江箴丞是一个谨慎，懦弱，不敢和日本人轻启战事的人，这样，您再建议我去上海，才不会得到过多的反对，我才能尽快到上海！”

　　“还是那句话，我们，要来不及了！我们，更等不起了！”

　　“寇深矣！祸急矣！”

　　张将军一叹：“你受委屈了！”

　　江箴丞一笑：“张将军，您才真的难！我离开上海，可以全力的做实实在在抗日的事情，但是，留在南京的您，还要和这些妥协派斗争！”

　　张将军：“是！若对抗战，军方和政界高层都不能意见统一，那么，在后续的抗战过程中，是一定会出问题的！”

　　“决策层出问题，就代表着实战的胜败，更代表着流血和牺牲！”

　　张将军拍着江箴丞的肩膀：“我只要想着，我还有你，还有那么多坚定的支持我的中国人，我就和他们斗到底！”

　　江箴丞点头：“好，有将军在，我一定全心全意的在上海好做战前布局！”

　　张将军抽了根烟，把打火机扔在了桌面上：“有的时候，真他奶奶的委屈！抗日那么艰难，我们还要防着自己人，斗着自己的人！”

　　江箴丞也是一静.....

　　江箴丞：“他们总说战争打的是军事实力，国家实力，但我觉得，战争也是精神的较量，是作战决心、作战意志、作战毅力和战争智慧的全面作战！”

　　“一场战役打不过，我们可以再打第二场，第三场，一直打下去，只要我们民族坚持下去，一定有一天，我们能赢！”

　　“但是，一旦精神倒了，就真的彻底败了！”

　　“而且，是无可挽回的败了！”

　　张将军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你相信，我们会人心不倒吗？”

　　江箴丞微微一叹：“将军，说实话，我没有信心！我们都明白，对日战事一旦开启，将是无比艰难的！中日之间悬殊的实力，这是怎么都磨灭不了的客观事实！”

　　“基于这种悬殊的实力差异，一旦开战，就意味着无数的流血和牺牲！我们的祖国和人民将承受难以预料的灾难与苦痛！”

　　“日本也会想尽办法的挫败我们民族的对日的抗战意识！”

　　“如今，战事还未启，就有这么多的抗战悲观的人，一旦战事开启，直面流血和牺牲，这样软弱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张将军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妈的！”

　　张将军：“从某种意义上讲，战争就是赌博！”

　　“实力越弱，赌输的概率就越大！”

　　“但是，此役系关民族存亡！只能打！”

　　江箴丞微微抬头：“将军，暂时我们会失败，但是最终，我相信，我们能赢！”

　　张将军：“真的？”

　　江箴丞努力的点头：“对，因为中华民族整体的民族民意！”

　　“国家的命运，不是由一个人或几个人能够说了算的，真正能够决定一个民族未来的，一定是这个民族的大多数！”

　　“抗战，无论怎么看，都是民族的危难，但是，也不能否认，抗战是一个催化剂，一个让中华民族整体觉醒的催化剂！”

　　“我相信，一旦民族整体觉醒，不再蒙昧，民智一开，中华民族就能够站起来！”

　　张将军：“是！中国自秦以来，一直没有系统性的成就国家的概念，都是一姓的兴亡！一姓兴，则天下归心，一姓亡，那么也会有另一个姓氏兴起！”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抗击列强，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姓了，必须是全民族的团结和奋斗！”

　　“此役过后，国家民族的火种在每个中国人心中燃烧，未来，不再图谋一姓的兴亡，而是图整个国家民族的兴亡！”

　　江箴丞点头：“如此，国家可期，中华民族可期！”

　　张将军：“如此境遇之下，你还能够对未来抱如此大的希望，实属难得！”

　　张将军再次把手放在了江箴丞的肩膀至上，仿若传递着一种无言的希冀：“江箴丞，我希望，我们都能活到抗战胜利的那天，看一眼，胜利的中国！”

　　江箴丞沉默了好久.......

　　江箴丞：“将军，其实，我从下定决心去上海那一刻起，我江箴丞就没有想过生路！”

　　张将军眉目一皱：“你说什么呢！”

　　江箴丞：“将军，上海一旦战事一启，就要和日本打一场城市会战，也就是巷战！”

　　“巷战，相对于大平原作战，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敌我短兵相接、相互争夺在城市中的一个个据点，残酷性极大！”

　　“而如今的上海，很多巷战中极其重要的决胜关键，例如坚固的建筑物，狙击的制高点，大多都在日本军队手里！”

　　“这些据点不夺过来，上海保不住！”

　　“夺这些据点，在我们没有坦克、没有射击精准的短武器，较少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特种作战人员等，中国军队要想拿下这些据点，一定要付出极其惨烈的流血和牺牲！”

　　“我作为一个如此残酷战争中的一线作战长官，若有一丝求生，怕死的想法，我的部队，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无胜的可能！”

　　张将军想反驳，但是，作为军人，张将军比任何人都明白，江箴丞说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江箴丞：“将军，国难至此，若有牺牲，从我辈始！”

　　“若真能点亮民族崛起和复兴的慢慢长路，作为中国军人，我江箴丞虽死无憾！”
　　..........

　　江箴丞到家的时候，江箴丞推开儿子江连亮的卧室的门，刘喻芳正坐在床头，轻轻的拍着已经睡着的江连亮小小的胸膛。

　　江箴丞也坐在了床侧，温暖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甜甜的睡颜。

　　刘喻芳还是难掩深夜中的微微一叹：“你要回上海了吗？”

　　江箴丞静了静：“是，应该差不多”

　　刘喻芳低头沉默了良久：“我和连亮和你一起回上海，到时候，我住到咱爸妈那里，我们等你”

　　江箴丞沉默着，然后定定的看着刘喻芳：“喻芳，你领着连亮去香港吧....”

　　刘喻芳看着江箴丞，刘喻芳等江箴丞的解释，江箴丞可以和自己的师长表达必死的信念和决心，但是，无法坦然的向自己的爱人表达！

　　江箴丞：“你去香港，我才能安心！”

　　刘喻芳：“可我，不想你安心！”

　　刘喻芳依旧轻轻的拍着儿子，哄着儿子沉沉的睡着：“箴丞，若是可以选择，我想你一直陪在我，有你在，我的生命才是完整的！”

　　“但是，我爱的男儿，顶天立地，是一个胸怀民族家国的人，你又怎会在多难的时局下，只守着我们这个家呢？”

　　“我能做的，就是我的爱，我们的家，不会成为你的牵绊！”

　　“但是，我想离你近一点，越近越好！”

　　江箴丞一把抱住了刘喻芳，力气越来越大，仿若想把刘喻芳刻在自己的骨头上！

　　江箴丞：“喻芳，去香港吧，我，我怕我护不住你了！”

　　“国难如此，我一个军人，只能选择对不起家，对不起你了！”

　　刘喻芳回抱着江箴丞：“我知道你担忧什么，但是，箴丞，我想告诉你，只要你还爱我，只要我还爱你，就没有什么，真的能将我们分开！距离不行！磨难不行！时局不行，生死！也不行！”

　　刘喻芳双手捧着江箴丞的脸颊：“这个家，有我护着呢！我一定护好我们的家，等着你回来！”

　　江箴丞仿若用尽所有的力气，也压不住内心波涛而至的悲伤......

　　江箴丞那么爱自己的妻子，那么爱自己的孩子，那么爱自己的家，那么爱自己的家乡上海，那么爱自己的祖国！

　　深深的爱着这一切！

　　但是，正因为这份深深的热爱，让江箴丞，不敢存留一丝一毫生的盼头和指望！

　　何其讽刺！

　　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