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赤子》十羽dream

30、第三十章

　　江箴丞在书房里看着书，但其实心思丝毫都没有在书上，说是看书，不如说是愣愣地发着呆。

　　敲门的声音响起：“少爷，有客来访”，江箴丞愣了愣，随即立即下了楼。

　　江箴丞见到了来客，狠狠地愣了愣，心竟奇异的砰砰跳了起来，江箴丞觉得自己瞬间仿若置身于凛冽冰雪中的梅园，红艳似火的红梅却与纯洁的冰雪相应成景，帧帧景色，深入心扉。

　　来客礼貌一笑：“您就是江箴兰的哥哥，江箴丞吧”，哗的一声，冰雪消融，红舞漫天！

　　江箴丞有些木木的伸出手和来客礼貌相握，那让人心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江箴兰的朋友——刘喻芳”。

　　江箴丞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刘湘家里的书房

　　其实，刘湘该对陈中韬说的话，上次都已经说过了，刘湘实在是不想再见陈中韬这一面了，但是刘湘以及手下还有相当的产业在上海，刘湘又实在是不能不给这位在上海滩帮派里只手遮天的陈爷一个面子。

　　虽然给了这个面子，但是刘湘还是非常的不耐烦，这次会面，连酒桌都没摆，只不过每个人面前礼貌性的有一杯茶而已。

　　刘湘喝了一口茶：“陈爷准备何时回上海呢？”

　　陈中韬也平静地喝了一口茶：“还没得到刘主席的航线的授权，我怎么会走呢？”

　　刘湘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看样陈爷挺喜欢重庆山水的”

　　陈中韬摆弄了一下手里的茶杯：“刘主席经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战役，终于拿下川东二十余县，终于能够以重庆为据点，威震四川各路军阀，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可是，我却不知道，这大好的重庆山水，到底是谁的山水？”

　　刘湘眯了眯眼睛，陈中韬一无所觉：“说这山水是刘主席的？”陈中韬故作叹气：“好像又为时尚早！”

　　江箴兰故作疑惑：“诶？这明明就是刘主席的呀？怎么就为时尚早呢？”

　　陈中韬笑了笑：“打仗要拼的东西太多，天时、地利、人和、武器、士气等等，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江箴兰笑嘻嘻地喝了一口茶：“哦，什么前提？”

　　陈中韬定定地看着刘湘：“钱！”，刘湘眉目微微一动。

　　江箴兰继续一唱一和：“你不要胡说啦，刘主席可手握油水最大的整个川江航运哦！”

　　陈中韬声音淡淡：“话虽如此，可是据我所知，刘主席的财政收入可并没有因为川江航运而有所提升。”

　　江箴兰：“这倒是！川江航运局面太过复杂，刘主席根本就不能够向外资航运收取税款，刘主席的税款来源，就只是中国籍的航运公司而已，上次刘主席也说了，问题就在于中国籍的航运公司在外资的打压下，一个比一个处境艰难，可谓是朝不保夕，岌岌可危，根本就没有实力向刘主席缴纳可观的税费！”

　　江箴兰给刘湘倒着茶：“所以，刘主席没有将独占的航运权给中擎，就是因为若中国籍航运公司的税款都无法保障，那么，刘主席的财政情况就会更为危急！”

　　刘湘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

　　陈中韬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褐色微波荡漾不已：“刘主席，恕我直言，您的眼光实在是短了点？”

　　刘湘力度不轻的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虎目微瞪。

　　陈中韬不疾不徐：“刘主席，若是您继续保持现在川江航运的现状，所带来的后果，可不仅仅是税款上的损失，而是刘主席的身家性命是否能够保住的问题了！”

　　江箴兰将手提包中的纸打开，铺在了茶几上：“刘主席请看！”

　　“这是我和陈爷最近时间统计的情况，江箴兰将一个个极为可观的数字指给刘湘看，这些是各家外资航运向四川走私军火的数量，而这些是各家外资航运向四川走私鸦片的数量，刘主席可以看出来，单单这两项走私的数额都如此吓人，就更不要说走私的总量了！”

　　刘湘端起了茶杯，待举到嘴边才发现已经空了，刘湘一直都知道外资航运的走私现象，刘湘虽然身为四川主席，但是却没有管的能力！所以就一直没有做过详细的调研，当江箴兰将实实在在的数字摆在刘湘面前的时候，刘湘实在是震住了！

　　陈中韬将刘湘的茶杯斟满：“烟土和军火都是暴利，这种数量的走私，直接导致的就是四川的财富大量外流！外资航运在这种暴利之下，中国籍的航运公司在川江上做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要是光是财政的损失倒也动不了根本，但是军火的走私，我们就要想一想，这些军火卖给了四川的谁？”

　　“拥有了这些军火的军阀，会不会动摇刘主席你在四川的大局？”

　　江箴兰不疾不徐地将纸张卷了起来：“刘主席主政四川以来，和一般的军阀的作风完全不同，您想的不是钱呐，权呀，美色呀，而是整个四川的建设！在四川的交通、工业、文化、教育上费了多少心血！可见，您志在整个四川！志在整个四川的百姓和民生！”

　　“可是，在如此大的走私量面前，等着刘主席的，就是层层隐患和无穷无尽的危机！一旦您的地位不保，您在四川所花的心血将全部付诸东流，战乱再起，何谈民生？”

　　书房里安静了许久许久，刘湘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我将独占的航线授权给陈爷，就能杜绝外资航运的走私现象了吗？”

　　陈中韬：“不能，但是，若刘主席能够以独占的航线为条件，我陈中韬可以帮刘主席杜绝外资航运的走私现象！”

　　刘湘震了震，手握着茶杯犹豫了起来。

　　江箴兰缓缓地给刘湘倒着茶：“刘主席的顾虑，我们自然晓得，要杜绝走私，无论手段有多少种，最终都要派兵去外资航运的货船上去检查，面对船坚炮利的外国人，您最怕的是引起国际纠纷！”

　　陈中韬字字凿凿：“请刘主席放心，这条底线，我绝不触碰！”

　　刘湘沉思了些许：“陈爷，你说的底线没有错，说的走私的害处，更没有错，但是，你刚刚说的正是川江航运管理处的职责，现在的川江航运管理处就是一个烂摊子，不能再烂了！你真的能够凭借这个烂摊子，顶住外资航运的压迫，杜绝川江的走私？”

　　陈中韬笑了笑：“我说什么并不顶用！刘主席就看我能否做到就可以了，我做到了，与您与我都是莫大的好处，做不到，与您也没什么损失，何不一试？”

　　面对如此的走私情况，刘湘没有理由不同意，刘湘没有经过过多的思量，而是向陈中韬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了，在其位谋其政，陈爷川江航运管理处处长的任命，明日必达！”

　　一杯茶饮尽，刘湘虽然知道，陈中韬所要的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但是一方霸王，几军地总司令，从进这个屋子开始，仿佛就被人牵着走的感觉，让刘湘大为不爽！

　　刘湘将茶杯稳稳的放在了茶几上：“陈爷手里得有人啊！这样吧，我手底下的江团长闲的狠，就派给你吧！”

　　江箴兰刚刚要倒茶的姿势狠狠一顿，声音淡淡：“刘主席，这个职责川江航运管理处的一个保安队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刘主席手下的正规军人？”

　　刘湘转着茶杯：“正规军人？谁？江箴丞？呵呵，不好意思，我刘湘手里的川军，每一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没有一个像江箴丞这般没有半丝血性的羔羊！”

　　江箴兰猛的站了起来，眼睛冒火一般的瞪着刘湘，刘湘又实在是不能对一个丫头做什么，所以将目光投向陈中韬，但是，陈中韬自顾自地倒着茶，没有一点想要约束江箴兰的意思。

　　江箴兰胸口起伏不已，好一会才坐下：“刘主席，江箴丞是江家子孙，有些根骨，是融进血脉里的，我大哥，会萎靡一阵，绝对不会萎靡一世”

　　刘湘：“一个扔下济南上万百姓任他们被屠杀的军人，萎靡一世也未尝不可！”

　　江箴兰情绪再无起伏：“刘主席，你这么排斥我大哥，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大哥从济南撤出?”

　　刘湘：“江大小姐不懂，我可以告诉你，就凭这一点，江箴丞，根本不配称为军人！”

　　江箴兰淡淡一笑：“若江箴丞不能够称之为军人，我并不觉得你刘湘就能够称之为军人！”

　　刘湘眉目一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箴兰微微一哼：“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刘主席觉得自己无能！”

　　刘湘眉目一转：“陈中韬！你就这么看着你的下属如此无礼？”

　　陈中韬依旧淡淡：“刘主席，江箴兰不是我的下属！”

　　刘湘：“你！”

　　江箴兰哼笑：“刘主席明知道，如果你当初身在济南，以当时贫瘠的国力，一盘散沙的军队，互相吞并的格局，中国军队根本没有实力和日本正面冲突！”

　　“有军令在，作为一团之长，你不可能做的比我大哥更好；有整个国家的图谋在，作为一军之长，你做的不可能比总司令更好！”

　　“面对涣散的中国，对日本卑躬屈膝的中国，面对一盘散沙不成气候的中国，作为军人，尤其作为有血性的军人，你比任何人都愤怒，都觉得耻辱！”

　　“但是，面对虎视眈眈的日本，你不能把情绪向最应该承受的日本宣泄，面对四分五裂的中国，你和你们这些军人，把所有愤怒的指责，全都指向了江箴丞，指向了从济南无奈撤出的中国军人！”

　　“刘湘，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你懦弱！”

　　刘湘脸色微白，刘湘知道，江箴兰厉害的，不仅仅在词锋，而是在可悲的事实！

　　在这一片桎梏难掩的气氛中，江箴兰却骄傲了起来，发自内心的骄傲： “无论别人怎么评价我大哥，我只知道，我大哥江箴丞，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中国军人！”

　　“大哥说，作为军人，最重要的是军人的荣誉感，可我却认为，最重要的却是作为军人的廉耻心！”

　　“因为有血性，有担当，才会有这份廉耻心！”

　　“大哥被这份廉耻心击垮，也会因为这份廉耻心而崛起！”

　　“刘主席甚至整个川军，因为这份廉耻心瞧不起我大哥这些从济南撤出的军人，也会因为这份廉耻心和我大哥这些军人共赴国难！”

　　江箴兰郑重地给刘湘倒着茶：“所以我坚信，有大哥这样的中国军人在，有刘主席这样的中国军人在，无论现在的中国有多屈辱，有多孱弱，我都相信中国军队的未来！更相信中国的未来！”

　　刘湘目色深深的看着江箴兰，而此时，江箴丞走了进来，接过江箴兰手中的茶壶，继续为刘湘倒着茶，待稳稳的将茶壶放下：“刘主席，我接受任命！”

　　江箴兰的手瞬间拽紧了江箴丞的衣角皱着眉目：“哥！”

　　江箴丞淡淡笑着，拍着江箴兰的手：“我江箴丞，能够为四川航运做些事情，能够为我的妹妹做些事，总是好的！”

　　可江箴兰觉得委屈，她天之骄子般的哥哥，留学德国军校的哥哥，却只能成为监视刘湘的棋子，成为无法被川军上上下下正视的军人，如今，竟要以保安队长的身份进入峡防局，江箴兰无法接受，不能接受，眼泪瞬间就冲上了眼睛。

　　江箴丞一把搂过江箴兰：“信不信你哥？”

　　江箴兰在江箴丞的臂弯里，认认真真的点着头。

　　江箴丞力度轻柔地拍着江箴兰的脑门，笑的一脸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