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赤子》十羽dream

102、第一百〇二章

　　坂西利原残酷一笑，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坂西利原一把拉起了江箴兰，并将左轮，交给了江箴兰！

　　江箴兰的后背，是日本兵抵住的刺刀！

　　江箴兰哆嗦不已，星野琉璃不受控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只能停了下来！

　　坂西利原的声音，在江箴兰的耳边响起：“江校长，这颗子弹，是打在你身上，还是打在赵望生身上，你选！”

　　江箴兰想放开这把左轮，但是，后背的刺刀往前一动，江箴兰的后背立即有血迹出现。

　　坂西利原：“江校长，要听话，否则，要你的命，都轮不上这把左轮！”

　　坂西利原声音猛烈而起：“选！”

　　江箴兰哭的浑身颤抖，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我，，接，，受认命！！”

　　坂西利原仰天而笑，随后，漫着死神凉气的眼神紧紧的注视着江箴兰：“我说话，你没听见吗？今天，这把左轮里，不能留子弹！”

　　坂西利原站在了江箴兰的后背处，而后，坂西利原带动着江箴兰的手，扣在了左轮的扳机上：“江校长不选，好！我帮你选！”

　　坂西利原按住江箴兰的手，江箴兰摇着头，近乎崩溃的大喊：“不要！不要！”

　　一直以来，那么冷静，那么坚定的赵望生，第一次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但是，这份波动，与恐惧无关！

　　赵望生，用尽所有力量的，深深的看着江箴兰！

　　江箴兰泪目中明白，这份波动，是对自己殷殷的期盼，是以生命为代价的郑重嘱托！

　　可这份感情，不是坂西利原能明白的！

　　坂西利原一笑，坚定的按住了江箴兰的手，江箴兰，扣下了扳机！

　　左轮出射的子弹，直直的射向了赵望生的胸膛！

　　赵望生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迸射的血迹，射向了江箴兰，赵望生后仰倒在了地上！

　　坂西利原松开手，满脸满身都是血迹的江箴兰瘫坐在了地上，看着已然没有了生气的赵望生！

　　坂西利原接过江箴兰手中的左轮，用枪管拍着江箴兰的脸：“希望江校长能一直记住这难忘而美好的一刻！”

　　“忘记也不要紧，我陪你玩！总归能让你好好重温这一刻的感受！”

　　坂西利原将委任状递给了江箴兰，江箴兰仿若没有气息的玩偶一样，用满是血的手，木然的接过委任状……

　　委任状上，留下了鲜血的痕迹！

　　坂西利原笑了起来！

　　坂西利原看着观众席上的各大中小学的校领导，声音豪迈而起：“大日本帝国，纵横多个国家，几百万平方公里，从无敌手！”

　　“何况，小小的上海！”

　　“更何况，你们这群文人！”

　　“不自量力！”

　　观众席上，持续着可怕的安静！

　　江箴兰步履飘忽的走出了上海剧院，桂生走了过来，猖狂的挡住了江箴兰的去路，江箴兰连抬头的气力都没有，只是默默的停了下来。

　　桂生随意的用枪口抵住江箴兰的肩膀，残酷的笑着：“江大校长，你这衣服，很是新颖啊！”

　　孙亦玉走了过来，就像没看到桂生一样，用外套披在了江箴兰的身上，遮住江箴兰一身的血迹，江箴兰的笑，好像很轻，又好像很重：“玉姐！”

　　孙亦玉心疼：“兰兰，跟我走！”

　　孙亦玉立即把江箴兰送回陈公馆。

　　孙湘湘，孙湘桐和顾燕七就坐在不远的汽车里，看着这一切……

　　孙湘湘的声音满是哭腔：“兰姐……”

　　两个男人神色极其沉重！

　　孙亦玉的车，离开了！

　　孙湘桐声音极低：“我们就这么忍了？！”

　　顾燕七狠狠的敲了一下方向盘，顾燕七咬着牙：“等！”

　　孙湘湘看着顾燕七，心中泛起太多太多的酸涩……

　　孙湘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江箴兰，笑容那么明媚，那么灿烂，但是，如今孙湘湘再也没有见过兰姐那么笑过了！

　　第一次见到的顾燕七，冲动，蛮横，横冲直撞，但是，如今的顾燕七开始变的冷静，变的隐忍！

　　以前的日子，真好！

　　但是，日子，无可阻挡的，必然的，走向不可控的未来！

　　陈公馆

　　江箴兰和孙亦玉刚刚走进卧室，江箴兰声音低低：“玉姐，你随便坐，我先洗个澡！”

　　孙亦玉难受的声音微颤：“好！”

　　江箴兰走进了浴室，打开了淋浴头，江箴兰根本就没有调节温度，冰凉的水从淋浴头中喷洒出来。

　　江箴兰仿若所有的力气都消散了，江箴兰穿着衣服瘫坐在地上，依靠着浴室冰凉的墙面，任由冰凉彻骨的水喷洒在自己的身上。

　　水流，带着江箴兰衣服上的血，那属于赵望生的血，流在了浴室的地上。

　　江箴兰的胳膊抱住了自己的头，在水流声中，无声的大哭着！

　　半个月前的一个傍晚，赵望生造访了陈公馆。

　　赵老喝了一口茶：“箴兰，我看很多学校的校长都决定坚决的抵制日本推行的奴化教育，你怎么想的？”

　　江箴兰想了想：“赵老，正始有正始特殊的情况！”

　　“其他学校的学生，不接受奴化教育，不代表不接受教育，他们可以请家庭教师，可以去私塾，我打听了一下，现在上海开办了很多的私塾。”

　　“但是，正始的孩子，面对教育，根本没有选择的能力！”

　　“所以，正始停学，就是这些孩子的失学！”

　　赵望生眼睛一亮：“箴兰，你和我想到一起了！”

　　江箴兰点头：“所以，我希望正始学校能够重新开学，能够让正始的孩子重新接受教育，我们可以想办法，在日本的监控下，如何推行我们自己的民族教育！”

　　“例如，讲台上的老师，是我们自己的人，什么多传授，什么不传授，还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赵望生眸光一抬：“我知道，你现在最担忧的是什么！”

　　江箴兰给赵望生倒着茶，干净的茶汤中，泛着微微的闪亮：“什么？”

　　赵望生：“你江箴兰若直接和日本人说，你要推行日本的奴化教育，日本人根本不会信你！”

　　江箴兰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赵望生：“你的兄长，在淞沪抗日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的嫂子，宁可血洒戏服，也不肯唱亡国之音！你的丈夫，宁可放弃所有成就离开上海，也不肯投靠日本！”

　　“你江箴兰这么多年，也没少和日本人对着干！”

　　“你这样的人，轻而易举的说，要帮助日本人推行奴化教育，他们会信就有鬼了！”

　　江箴兰勉强一笑：“赵老说的对，我这几天也在想该怎么让日本人相信我！”

　　“日本人若不相信我，我背地里就很难开展民族教育，爱国教育！”

　　江箴兰叹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望生平稳的喝了口茶，随后茶杯稳稳的放在了桌面上：“江校长！我有办法！”

　　江箴兰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赵望生：“简单，我的命！”

　　江箴兰瞬间站了起来，可怕的安静，绽放在两人之间！

　　江箴兰沉稳而语：“绝不可能！”

　　赵望生：“江箴兰！你知道吗？在中国，伪军的数量，比在华的日军都多！”

　　“我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我从未如此的绝望！”

　　“一城一地，有失去的一天，就有夺回来的一天！”

　　“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这个民族信念还在，傲骨还存！”

　　“若民族没有了凝聚力，民众没有了国家信念，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有什么指望！”

　　“你我是教育人士，若真的见证了这样的一天，其罪，万死难消！”

　　江箴兰狠狠的咬着嘴唇，定定的看着赵望生。

　　赵望生也站了起来，声音也带着丝丝颤抖：“江箴兰，我老了！我不是半截入土，我是大部分都入土了！”

　　“于我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带着绝望去死！”

　　“若能用我的死亡，为我们的事业垫起一块砖石，我的死，才是值得的！”

　　江箴兰握住赵望生的臂膀：“赵老，我们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你相信我！一定还有！”

　　赵望生皱起眉目：“江箴兰！”

　　“这个时候，容不得你妇人之仁！”

　　江箴兰哭着摇着头，赵望生拉住江箴兰坐下，轻轻的拍着江箴兰的肩膀：“我一死而已，简单的很！”

　　“可留给你的，才是一个真正艰难的处境！”

　　“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搞动作，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

　　赵望生哽咽了起来：“而且，中国人也会骂你是汉奸，是卖国贼！”

　　“你的日子，岂是艰难能形容的？”

　　江箴兰泪目抬起，和赵望生定定相望……

　　“但是，江箴兰，我只能指着你了！”

　　“日本为什么轰炸上海所有的初级教育学校，因为他们明白，没有优良的初级教育，国民就会一直懵懂，中国，永远只能是一盘散沙！”

　　“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斗争！”

　　“只要我们正始能够继续教学，我相信你，更相信我们正始的孩子！”

　　“我们正始这些年幼的孩子，将来，哪怕有一个成为武器学家，科学家，战略家，政治家…我们的民族，就多一份希望！”

　　“为了这份希望，我赵望生，万死莫辞！”

　　自那天起，赵望生开始四处揭露日本推行奴化教育的险恶用心，终于，让日本人，对赵望生动了必杀的决心！

　　很久，很久，江箴兰才从浴室走出，孙亦玉向江箴兰招着手：“兰兰，先把饭吃了！”

　　江箴兰走了过去，努力的端起了其实一点都不重的饭碗，江箴兰机械的一口口吃着饭。

　　孙亦玉心疼的摸着江箴兰湿漉漉的额发……

　　想了想，孙亦玉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兰兰，我有一句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箴兰极其勉强的集中精神，应付着：“玉姐说什么呢？我们之间，哪里有不该说的话！”

　　孙亦玉开心的笑了一下：“兰兰，你能不当这个校长了吗？继来说了，日本人很看重这次的教育改革！”

　　江箴兰突然停止了咀嚼的动作，仿若噎住了一般！

　　江箴兰顿时无比无比的厌倦和烦躁！

　　但是，江箴兰还仅仅是停顿了一下，而后，重新看着孙亦玉，神色平稳如常：“玉姐，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孙亦玉更开心了：“是呀，陈中韬给你留下这么多的产业，你又不缺钱！”

　　“你好好的，你们就一定有团聚的一天呀！”

　　“你一个女人，何必掺和那么复杂的局面当中啊，自讨苦吃啊！”

　　……

　　江箴兰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江箴兰想起那天的最后，赵望生殷切的嘱托：“江箴兰，活下去，一定要，屈辱的，活下去！”

　　第二天，上海滩各大报社均刊登了一个关于日本推行日式教育的报道。

　　报道所配的照片，是江箴兰持枪射向赵望生的那一刻！

　　自此，江箴兰汉奸校长的名声，叫响整个上海滩！